赵小霜一进门就看到了神色慌张的林秀英，后边的林建业正要披着外套出门，见赵小霜回来，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林秀英一把抱住了赵小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妮儿，你可算回来了。”又捏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检查着，声音颤抖地问：“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原来林建华傍晚的时候回家来拿铺谷子的木耙，见门口地上的玻璃不见了，旁边却有一些玻璃碴子和血迹，其实赵小霜回来取酱菜和猪耳朵的时候，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是怕林家姐弟看到以后担心，但时间紧迫，并没有完全收拾干净。

起初林建华担心是赵小霜自己搬玻璃划伤了，屋里左找右找却不见人影。林建华又跑去西边的王阿婆家问，这一问才知道，今天赵令强找来家里，还打了赵小霜！林建华心里一下子慌了，他和大哥都已经从林秀英那里知道赵令强要把赵小霜卖了换彩礼，王阿婆也说再没见着人，林建华担心赵令强把赵小霜绑架了，急急忙忙地去地里喊回来林秀英和林建业，自己则跑去大队借自行车。

此刻见赵小霜完整地回来了，林秀英后怕地颤抖着，当她看到赵小爽手上的纱布时，又忍不住落了泪，这个时候林建华也急急忙忙地骑着自行车回来了，看到赵小霜，他把车往门洞一扔，就跑了过来。

“小霜，你有没有事？是不是赵令强绑架了你？”

看着一家子为她担心的模样，赵小霜也红了眼眶，但她忍住没有哭，她把背篓卸下来，不顾林秀英的阻止，把手上的纱布解开，一层一层地绕下来，掌心的伤口在碘酒的刺激下又出了不少血，现在结成了痂，混合上碘酒的棕色，她的手现在看起来血肉模糊。林秀英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她想抓住赵小霜的手，又怕伤到她。林建华已经怒不可遏了，他转头去扶自行车：“我今天非打死那个王八蛋！”

“小舅！”

赵小霜叫住他，“你们冷静一点，现在去打他除了发泄，没有任何用处。”

她转头看向林秀英：“妈，你愿意和赵令强离婚吗？”

这个年代离婚的实在太少，就是在川阳市，估摸也没有几个，在西顺县这样的小县城就更没有听说过了，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认识，谁要是离了婚，简直要被指指点点一辈子。

赵小霜等着林秀英的回答，赵小霜上一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并托人转交给了庄白川，但后续的事情她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不管怎么想都是模模糊糊的，赵小霜甚至都怀疑上辈子的事情是不是她在做梦。对赵小霜来说，离婚虽然也很痛苦，但八零年颁布了新婚姻法，强调了婚姻自由，在城市里的人们从观念上也更能接受离婚这件事了，因此她不会担心别人的指责。

林秀英不一样，她从小听的话就是“打死也不能离婚”，更何况现在的舆论压力也大，谁要是有离婚的想法，会被街坊邻居和亲人轮番指责，强加压力，让受害方咬牙吞下苦果，维持表面的和谐，王农栋的两个老婆横死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林秀英捂着脸蹲下去，低声啜泣了起来：“可是，离了婚，我们要怎么生活呢？我离了婚，以后你结婚怎么办？”林秀英的考虑不无道理，这个年代嫁娶婚配都是要考虑双方家庭的，一旦林秀英离婚，赵小霜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她自己也没有工作，怕是很难找到好的人家了。

赵小霜摇摇头：“妈，赵令强有给过你多少钱吗？家里我们的吃喝不都是你干零工攒的吗？现在我已经能做小买卖挣钱了，生活方面你不用担心，至于我结婚的事情，你就更不要担心了，如果男方因为我们的家庭就嫌弃我们，那他也不是什么良配。”

赵小霜没敢直接说自己不打算结婚的事情，她看了看蹲在地上哭泣的林秀英，叹了口气：“妈，就算我们留在赵家，他们难道真的会给我找一个好人家吗？赵令强满脑子只想把我卖掉换彩礼钱，王农栋家里什么情况你也都知道，我嫁过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罢，赵小霜拿着背篓进了屋里，留下院子里的林家三姐弟，她本来想着回来做一顿大餐和他们庆祝一下，眼下却没了心情，她把大鲤鱼找了个盆倒上水养着，又把鸡鸭和兔子放到院子里，林秀英此时已经在林建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眼神却呆呆滞滞的，两行泪痕还挂在脸上。

赵小霜不再多言，经历了这一天，她也已经身心俱疲，卖掉药材的那种兴奋和快乐已经消失殆尽，赵小霜进屋里喝了一口凉水，和衣睡下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赵小霜感觉身边有人给她盖了被子，又抓起了她的手，赵小霜睁开眼，看到林秀英的眼眶红肿着，正在给她包扎伤口，林秀英自己手心被碗片扎穿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到赵小霜手心和她位置差不多的伤口，她一边包扎一边心疼地直落泪。见赵小霜醒了，她赶忙擦了擦眼泪。

“妈。”

“小霜，都怪妈，是妈没本事。”

“不是你的错，妈。”

林秀英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痛哭了起来：“要是妈早点离婚，你也不用和妈一样，被那个人打成这样。”

林秀英给赵小霜包好了伤口，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小霜，妈明天就去和赵令强提离婚。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说完，拍了拍赵小霜的背，安抚道：“别担心了，睡吧。”

赵小霜却一骨碌坐起来，抓着林秀英的衣角：“妈，你直接去提赵家人不会同意的，就算他同意，你现在没有工作，办离婚的时候我也会被判给他的。”

林秀英不懂这后边的事情，她呆住了：“那，那咋办？”

赵小霜抓过她的手：“妈，你信我不，你什么都不用管，等时机到了，你跟着我去县里办离婚证就行。”

赵小霜不准备把王雪兰的事情告诉她妈，秀英这一个月以来肉眼可见地焦虑和害怕，虽然赵小霜又是做白面又是做肉食的，却一点没把林秀英喂胖，赵小霜有时候半夜醒来，也经常看到林秀英坐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