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春晖(一)
【“你如此博爱,奉善而行,那么你觉得,错在哪方?”】
◎“你如此博爱,奉善而行,那么你觉得,错在哪方?”◎
霍灼音于东方破晓之际,在父兄的灵牌前立誓,即便声音不大,甚至像是自言自语,但声声泣血,每一字都刻在奚玉生的脑海里。
可笑的是在先前的大殿之中,他还质问霍灼音究竟为何要如此做,现在倒是得到了答案,却也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属于霍灼音的记忆场景消失了,那个永远埋葬于过去,令霍灼音痛不欲生的长夜,奚玉生有幸成为知情者。
随着眼前画面的散去又重组,那落满了幽幽烛光和眼泪的书房变作空旷清冷的宫殿。
“皇上!皇上——!”急声的叫喊贯穿寂静的大殿,紧接着就是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奚玉生循着这声源处飘去,就看见一人正从殿外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嘘——”大殿中央,一男子站在龙椅旁,转头对来人道:“熏风,别吵,安静些。”
这男子并未穿象征身份的龙袍,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常服,长发以绸带束起,灯影照出柔和的侧脸轮廓,正是崇静公主唤作皇兄的那位。
“皇上……”来人立即压低了声音,跑到近前便双膝一弯,往地上一跪,脸就露在了灯下。
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与霍灼音的不同,这张脸没有任何攻击力,眉眼秀美,皮肤白嫩,身形并不高大健壮,但脖子处却有着明显的喉结。此面容分外眼熟,奚玉生还不至于忘记,在万善城里作恶的邪神观音,正是这样一张脸。
那邪神观音在死前曾高喊皇上,以熏风自称,原来竟是月凤皇帝的一个小内侍。
“皇上,请您三思啊!万万不可信任大夏那些贼人,您忘记了,他们本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岂能在这紧要关头听信他们的承诺?”熏风伏在地上,急得快要哭出来,语速极快地说:“大夏皇帝带了那么多将士来,那便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议和,如今月凤由少将军死守,形势逐渐好转,月凤尚有生机!”
“熏风,话说慢点,你总是这样急性子,当心再咬着舌头。”皇帝温和地看着他,语气轻柔,并无任何帝王的威严。
熏风呜呜地哭了起来,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往地上“砰
砰砰”地磕头:“皇上三思皇上三思!此时大夏那贼皇帝传信要您出去议和分明就是另有所图!千万别上当啊!”
皇帝叹了口气好似在无奈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爱哭又软弱的内侍然而此时殿中没有旁人显然他对熏风极为信任。他抬手拍了拍身旁那金闪闪的龙椅
“可您是月凤的皇帝!还有十万子民!只要您在月凤就在!”
“不并非如此。”皇帝不知为何还有心情打趣:“月凤子民尚在便有皇帝月凤子民尽亡我这皇帝的头衔便一文不值骨头里也没镶金子死在路边不过一捧枯骨。”
“我既为皇帝当尽我所能舍身为民若是藏于人后眼睁睁看着月凤覆灭那才真是千古罪人。虽说大夏敌军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城但城外大军如此多八星盘也挡不了多久城中将士已所剩无几一旦城门破月凤……就亡了。”皇帝从案上拿起个东西拾阶而下缓步走向熏风:“眼下永嘉皇帝传信于我邀我出城议和倘若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议和而成让大夏退兵即便我踏出城门九成九是死也要为那个“一”而试一试总好过什么也不做不是吗?”
他停在熏风面前手里的锦布掀开露出八星盘:“站起来拿着它。”
“皇上再等等再等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传信给了少将军想拖时间等她赶来?我去意已决谁也阻挡不了。”皇帝忽而语气严厉道:“站起来这是皇令!”
熏风早已泪流满面啜泣不止双腿软得像棉花尝试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将八星盘接过。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此盘你交由霍灼音若我此番死在城外一去不回她仍能够守城。”
“皇上……呜呜呜……”熏风失声痛哭。
“哭哭啼啼做什么月凤还没亡呢莫要把衰运哭来。你有些灵骨在身本应好好修**仙术却白白在宫里耽搁那么多年倘若日后你出了宫定要勤奋修炼你心性不定切莫走上邪门歪道。”皇帝佯装斥责点了点八星盘:“盘上的阵法我已调试好你在坤字位按下机括便可。”
熏风用力擦了两把泪始终不愿动手往身后的殿门张望了一眼盼霍灼音盼得望
眼欲穿。
却不料这走神的空档皇帝抬手在八星盘上按了一下上方的八颗星珠同时亮起。
“皇上!”熏风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匆忙扑上前似想要抱住他。
然而为时已晚却不知这八星盘究竟是什么术法皇帝身体在刹那间就变得透明只剩下一抹虚影唯有声音残留在空中。
“熏风好好活着。”皇帝的身体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芒直到最后都仍无法放下心来叮嘱道:“转告少将军不管月凤最终的结局如何都不是她的过错一旦城破能逃便逃别枉费了性命……”
熏风扑了个空重重摔在地上待他飞快爬起来再回头看时空荡荡的大殿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再无皇帝的身影。
熏风号啕大哭将八星盘抱在怀里猛地朝外狂奔。奚玉生飘着跟过去就见熏风在宫道上与策马奔来的霍灼音迎面相遇。
她勒马急停银甲之下穿着一身雪白长衣翻身而落“你在这里做什么?皇上呢?”
他摔在地上哭喊着断断续续将方才发生的事说出霍灼音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阴沉一脚踹在熏风当胸将人踹了个四仰八叉怒道:“皇上得信之时为何不告知我?”
“皇上、皇上不让奴才外传。”
“月凤的君王身边尽是你这般无能鼠辈何以不灭?”霍灼音气得指着他鼻子大骂旋即夺走八星盘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奚玉生的心也吊起来飞快跟上仓促间回头看见宫道上的熏风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头破血流赤红染了整张脸与泪混在一起哭声传了老远。
他突然明白了月凤如今的局势。先帝猝然驾崩将军战败而死公主成俘被当众射杀月凤国土尽数沦陷只余下一个皇城在死死支撑几十万敌军挡在城门前。如此状态下月凤所面临的并非只有外患还有内忧。
**在即并非每个月凤人都有誓死守国的孤勇“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大部分人所选择的方向恐怕这皇城中已有半数人做好了**认降的准备。也正因如此
长夜之下黄沙几乎笼罩了整个月凤国不见半点月光。霍灼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奔驰一路行至城门。刚下马瞬间便有一众将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少将军出
大事了!“皇上在城外!
霍灼音脸色沉着,没有片刻停留,只对身边的副将撂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去查何人给皇上递的信,提头来见。
副将领命迅速离去,她则踩着石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墙头。往下眺望,大夏的军旗已然竖起,无数火把如星芒,隐隐燎原之势,堆聚在城门之外,蓄势待发,一眼望不到尽头。
若非八星盘守护着皇城,月凤这最后一道城门恐怕早就被大夏的几十万铁骑给踏平。黄沙之下,永嘉皇帝披着赤红的披风,威风赫赫,满是得意。在他的马蹄旁,跪着一个身着白袍之人,身上戴着镣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正如熏风所言,永嘉皇帝所递的信不过是个显而易见的拙劣骗局,明面上说是议和,实则只要一出城,永嘉帝便会立即翻脸不认人,将皇帝当作俘虏。
只是此时满心迷茫的月凤皇帝并不知道永嘉帝的目的,毕竟霍灼音在城墙之上目睹父兄被斩首,又射杀公主,以表死守皇城的决心,那么他这个在敌军来前匆匆登基又毫无用处的皇帝,依旧不可能成为让霍灼音开门的威胁。
大难当前,谁都可以做皇帝,此位已经是个烫手山芋,无人愿意接手。而月凤皇帝所想,大概也是赌上了这不可能之中唯一的一点可能,想为月凤最后出一份力。
只可惜在当下的时间里,谁也无法翻看岁月史书,窥不到月凤的结局,更不知皇帝这仓皇一步下的决定,给了月凤国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霍灼音立于城墙之上,她有灵骨在身,自然比所有人的视力都好,想必一眼就看见了黄沙滚滚之下,跪在敌国皇帝马边的月凤皇帝。
也是这一眼,她便明白,皇帝已然无可挽救。
“拿弓来。霍灼音漠然对身边的士兵吩咐。
“少将军!将士这次并未听令,急声喊道:“那是皇上!
霍灼音睨他一眼,眸色冷若寒霜,锐利如刀。就见她身形一动,腰间的长剑在瞬间抽出,一刀便砍在此人的脖子上,当下将人的头颅削飞在地,血液喷了一地,飞溅在她冷漠的脸上,“违军令者,就地处决。拿弓来!
士兵噤声,飞快送上弓箭,霍灼音丢了手里的长剑将弓接下,弯弓搭箭的动作在瞬间完成,瞄准黄沙中那抹几乎要散在风里的白色身影。
霍灼音绝不会在人前落一滴泪。她亲眼看着父兄死而无动于衷
亲手射杀与自己关系交好的小公主甚至此刻还要射杀皇帝。
乱世终结后她可以为世人辱骂戳着脊梁骨斥责是六亲不认冷血无情弑君弑父大逆不道的罪人却不可在此时有一分一毫的动摇!
“月凤皇帝岂能受辱于军前倒不如由我亲手了结死得体面。”
城墙上的士兵皆双膝下跪以头抢地悲戚高呼:吾皇万岁——
然而变故在此时发生还不等霍灼音长箭出弓却见永嘉帝抬手一刀刹那间就将月凤皇帝枭首紧接着他那断裂的脖颈处涌出血柱竟不像寻常那般飞溅喷涌反而汇聚凝结朝半空汇聚。
霍灼音双眸猛地睁大松懈了拉着弓弦的双臂看见那些吸走皇帝血液的是一个巴掌大小浑身玄黑的虎形法器。
随着鲜血的灌入那虎形法器上的纹理闪过光芒继而一声震天的虎啸冲破苍穹传至所有人的耳中大地似乎也因此震颤不止。
空中咆哮的黄沙飓风在这一刻停止云散月明清亮的银光洒向大地。几十万敌军高举火把扬起军旗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天地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眼睁睁看着那古怪的法器疯狂地吸食月凤皇帝的血液直到他的皮肤迅速干瘪化作一具皮.肉紧贴着骨骼的尸体而后栽倒在地。
霍灼音飞快掏出八星盘双手结印在上面催动术法却已经是来不及。狂风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千军万马过境般卷来了无穷无尽的阴兵高悬于头顶迅速将苍穹掩盖咆哮着涌入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墙。
墙头上的士兵不堪一击瞬息间就被**殆尽。
霍灼音动作有前所未有的惶急不断重启八星盘却猛然意识到这些像阴鬼一样的东西根本不受八星盘所影响。那个她从未见过从未应对过的虎形法器应是远远比八星盘更高级更厉害的东西。
她反手将八星盘收入衣襟一抬手召出银白**自城墙飞跃而下迎上大夏敌军。
奚玉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落在人群之中吸干了浑身血液于马蹄下被随意践踏的尸体总算是明白为何觉得他与自己有一些相似。
原来他们都是开启阴虎符的钥匙隔着四十年的岁月有着相同的命运。
月凤皇帝的血开启的阴虎符灭了月凤而他的血开启的阴虎符
,则毁了京城。
随后的画面不知是谁的记忆所构建,或许由许多人混合在一起,奚玉生面前的景象在飞快地变换,如轻烟消散又在下一刻重组。
他的双耳充满厮杀声,阴魂大军越过城墙对手无寸铁的月凤百姓进行**,街道横尸遍布,血染长街,将士死守多日在皇城里所建立的那一丁点安宁,在此刻毁于一旦,变作修罗炼狱。
霍灼音的银甲在敌军中矫若游龙,一杆红缨**杀敌无数,皆是一击毙命。可她一人,终究无法抵御大夏几十万将士。银甲破碎,为父兄戴孝的白袍也染得火红,穿在里面那件由玉片缝制的中衣也被一刀刀砍得稀碎。
她的身上几乎插满长刀,用**支撑着力竭的身体,半跪在城门前,士兵将她层层围住。奚玉生站在她的身侧,好似泪已经流尽,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永嘉帝自人群中负手行出,这场战争所洒下的鲜血淹没了整个月凤皇城,他的铁甲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猩红的披风随风飘摆。
“此番征战月凤,你和你的父兄的确难缠,给朕吃了不少败仗,着实可恨。永嘉帝嘴边挑着讥笑,似乎嘲笑着霍灼音这死守城门多日皆作无用功,嘴上却假惺惺道:“不过朕也是惜才之人,不会叫你们白白死去,你们霍家人的脑袋会随朕回京,届时挂在大夏京城,向百姓颂扬你们的事迹。
“……你休想。霍灼音吃力地抬头,便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直视皇帝,血染红的双眼迸发出的不屈尤其尖利。仿佛到了这最后时刻,已经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她的脊梁也如钢铁般坚硬,绝不弯折,一字一句道:“永嘉皇帝,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永嘉帝震怒,抬刀便砍,却不想霍灼音以灵力自毁,身体骤然散作云烟,随风飘去。只余下那柄**,血染的衣袍,当啷落地的刀,还有永嘉皇帝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八星盘。
崇宁元年,亦是灭亡之年,此战尤为惨烈,然而史书只会将胜利者的事迹大肆记载,月凤之亡不过寥寥几笔。四十年的岁月翻过,关于月凤这个边陲小国,所剩下的也只有那被刻意编排,歪曲事实的,少将军与小公主的凄美爱情故事。
奚玉生在回到本体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沉,双腿的无力使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视线恢复清明,那些繁杂的声音散去,他又回到了寂静无声的宫殿之中。
他茫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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