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说了，我也很为难。”

莉莉一心二用地接着电话，耐心解释道：“协会已经了解到由于天气太过炎热，选手们在比赛中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只是本次赛事性质是‘室外硬地’，更何况除中央球场外，其他场地并无顶棚，基于条件一致性和公平性考虑，协会无法作出关闭顶棚的决定。”

放下电话后，她叹了口气。对各方反馈及时作出官方回应也是她的工作之一，而刚刚讨论的内容，正是由于连续多日高温、所有人怨声载道而引发的。别说白天来现场观赛的球迷们要被晒晕，连球员们私下也多有微词。

“容忍这样的事可不像你的作风，请问什么时候才落实高温规则？”越前在后台热身，见莉莉四处视察，也和她短暂交流了一番。

此人忍耐力非同寻常，从低级赛事一步步打上来，无论条件多艰苦都一声不吭的，但现在却忽然同她说起此话题，似乎在揣摩她的用意。

“哦，日场第一场就是你？”她不答，低头查看赛程。

“嗯。”

他的团队经理在旁边摇头苦笑，没说话。身为排名靠前的选手，越前可以向主办方提出偏好，比如其他种子就强烈希望把自己的比赛放在夜场：傻子才选日场，这么热的天气！当然选凉爽的夜场更有利晋级啊。

要求不一定得到满足，因为主办方还要平衡其他因素，但他们确实会考虑选手的偏好。只不过越前龙马压根没打算为自己争取什么，他只是耸耸肩，平静接受了独撑日场收视率的任务。

“无所谓。”他这样回复团队经理，气得对方说：“按照你的排名，和其他人争取夜场出赛很有希望，干嘛硬上难度？炎热天气下消耗大，万一下一轮恢复不过来怎么办？”

即使其他人都去争取特权，他也不愿意。难说这种行为是高尚纯粹还是愚蠢固执，但越前的决定，其他人很难改变。

更何况——

ATP内部关于实施高温规则的提案久审不过，一直被拖延搁置。

他知道提出该方案的是她的人。莉莉隐在幕后，从不公开表现出明显的倾向，却始终关注着球员利益，并做了大量的实地数据调查。

提案中关于暂停或推迟比赛、延长盘间休息的措施，无疑遭到电视转播方的强烈反对。比赛中断意味着转播空窗，他们深恨赛程被临时调整，当然指令己方所占据的理事会席位投出反对票。因此该提案反复协商了大半年，依然毫无进展。

如果没有球员愿意公开发声，那他来当第一个。

日场在当地时间12点整开赛。越前的球迷们硬着头皮、忍着高温缩在座位上，纷纷戴上墨镜撑起伞，即使这样还差点中暑好几个。

然后所有人就惊奇地发现：会场的高温应急措施安排的真不错哎。随处可见的冰桶，免费提供的扇子、冰袋、降温喷雾、冰水饮用水，还有大量移动式风扇，可比上一场大师赛到位多了。

高温下一个半小时的比赛后，越前龙马2比0击败对手晋级。然而打出快节奏对抗并获胜，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负荷。脱水引发了腿部抽筋和剧烈呕吐，他在中暑的崩溃边缘、硬撑着打自己的发球局时，场上的观众们都要心疼哭了。

赛后，他出席采访，公开犀利地提出抗议：至今未出台高温规则，是ATP的明显失职。

只有亲身经历残酷的考验，选手的抗议才最有分量。

在此之后，陆续有球员也敢于发声。从来都是一盘散沙的选手们难得统一了立场，认为该制度缺失是对球员身体的极端不负责任，将刚摆脱公关危机的ATP再次推上风口浪尖。一时间“高温规则”话题冲上热搜，紧接其后的是“越前身体如何，还会不会继续打下去？”

“你的心不够硬，前辈。”面对代表协会来探望的莉莉，越前说。中暑的病色还未完全褪去，只是表情依然是满不在乎的。

半躺在沙发上把玩着网球，似乎刚刚洗过澡，头发水淋淋的，有水珠沿着肌肤缓缓下滑，最终没入衣领。

“要想把矛盾彻底激化，倒逼他们将高温规则提上日程，就不该放这么多应急措施、医疗措施。”他懒洋洋道，“就应该让球员巨星们纷纷中暑倒地、宣布退赛，让本次大师赛成为有史以来最星光黯淡的舞台，影响到决赛的票房和收视率，他们就会急了。”

她微微笑了笑，有些意外：“很聪明嘛。我还以为除了网球外，你什么都不在意、不考虑呢。”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动脑子的呆瓜？”他无语。

“差不多吧。”莉莉忍不住大笑。

他嘴角抽搐：“喂。”

“不过，我不能做这种事。”她正了脸色，轻声道，“不能为达到目的而放任危机，不能为制度建立而牺牲球员的健康。”

“推动变革总要有人付出。太过仁慈的话，未来会走得很艰难，莉莉。”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语气沉稳。

两人陷入沉默。目光交错时，她忽然看清了他。

他们曾一起训练，一起飞到各地参赛。瓜分过同一份套餐，为争抢煎蛋用筷子打架；赛后把彼此狠狠按在冰桶里，咬牙切齿，等对方先忍不住跳起来逃窜。很难形容她刹那间的情绪，一些记忆碎片席卷而来。他比以前更高、更挺拔，气质也更成熟。线条清晰，棱角分明，但眼神却没变，纯粹的热爱、争强好胜的竞技之心，还有对她的理解。

“你本来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她说。许多顶尖球员选择沉默，回避对协会的指责，他倒是敢说敢做。意见领袖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就做了呗。”他随意道，虽然可能付出的是身体不适、被迫退赛的代价。

“你的付出，我会让它有意义的。”她站起身来，简洁有力地说。

“莉莉。”好像叫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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