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
忌:婚娶。
“顾二,还看呢?魂儿都被勾走了。”
望月楼三楼的雅间里,一只油腻腻的鸡爪伸过来,被顾湘一巴掌拍开。
狐朋狗友曾六六也不恼,嘿嘿一笑,用胳膊肘顶了顶他,顺着那道黏在楼下不动的视线望去,顿时乐了。
“哟,又是薛家那位小神仙。我说顾二,你天天来这儿蹲点,一蹲就是三年,不腻味啊?人家什么身份,天下第一财神爷的独苗,眼光高到天上去了,还能瞧得上咱们?”
顾湘没搭理他,一双平日里总是睡不醒似的桃花眼,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楼下那顶青帷小轿。
秋风调皮,撩开轿帘一角,露出一张干净到过分的侧脸。
她正垂眸看着手里的册子,指尖在账目上轻轻划过,整个人专注又安静,与楼下喧闹的街市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偏偏就是这份格格不入,让整条长街的活色生香,都成了她的陪衬。
薛楚楚。
是他顾湘,在阴沟里仰望了整整三年的月亮。
心口猛地一缩,顾湘喉结滚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烧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团烧了三年的火。
三年前,也是在这望月楼。
他斗鸡输了钱,被对家指着鼻子骂“宁远侯府养的废物”,心里窝着火,正准备下楼随便找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撒气。
一脚刚踏出雅间门,就撞见了她。
她从轿子里下来,抬头的那一瞬,阳光恰好落在她脸上,那双清澈见底,却又好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平静地扫了他一眼。
没有鄙夷,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寻常人看见他时那抹藏不住的嫌恶。
就好像,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一棵不碍事的树。
可就是这一眼,让顾湘满身的邪火和戾气,瞬间被抽了个干净。
他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看着她走进对面的“薛家银号”,看着她面对一群闹事的壮汉,用最柔的嗓音,说着最硬的话,三言两语就将一场挤兑风波化于无形。
那种从容不迫,那种云淡风轻,狠狠砸在了顾湘的心上。
那一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十七年,活得像个笑话。
他——宁远侯府二公子,京城第一纨绔,除了正事不干,什么都干。是父亲口中的“孽障”,是满门清流里的唯一污点。
而她,虽是商家之女,却比世上任何一个贵女都来得耀眼,强大得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从那天起,顾湘的纨绔生涯里,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日程——远远地看着她。
他花大价钱盘下望月楼这个能俯瞰整条街的雅间,只为看她每七日进出银号的身影。
他会收买薛府的下人,只为知道她今天多吃了一块什么点心、看了哪本书。他甚至会偷偷跟在她的车马后头,看见有地痞流氓想上前寻衅,便让自己的小厮先一步“不小心”地把人套进麻袋里,拖去暗巷解决。
他在暗地里为她做了无数上不得台面的事,却从不敢让她知道半分。
他拿什么让她知道?
用他斗鸡赢来的彩头,还是用他逛花楼攒下的名声?纵然他连通房都未有,可又有谁信?
“废物”“败家子”“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些烙印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头里。连他亲爹,当朝宁远侯都曾指着他的鼻子骂:“我顾家世代忠良,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
是啊。
他大哥顾泽,文韬武略风光霁月,更是顾家的骄傲,新科探花前途无量。
而他顾湘,就是那骄傲上的一点泥。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脏了她的眼?
顾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又是一杯酒灌了下去,苦得他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喝了。”旁边的吴思捷看不下去了,“人早走了,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就是,”曾六六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我可听说个消息,不知真假啊。说宫里头最近有动静,想给你大哥就是那个探花郎——顾泽指婚呢。
对象嘛……嘿,就是这位薛家的小仙女。哎,这顾泽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倒霉呢?”
“你说什么?!”
“哐当”一声脆响,顾湘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他猛地揪住曾六六的衣领,一双桃花眼里瞬间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你再说一遍!”
那声音嘶哑得吓人,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曾六六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是听我那在吏部当差的表叔说的……说……说是皇上有意拉拢薛家,毕竟薛家那钱……能把国库的亏空填平了。再者,也算是安抚、安抚侯爷,毕竟……你懂的……”
后面的话,顾湘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要把薛楚楚,嫁给他大哥?
那个从小到大,什么都比他好,什么都比他强的顾泽?那个被父亲夸、被世人赞的顾泽?
凭什么?
凭什么他藏在心尖上,连想一想都觉得是亵渎的人,他那个完美无缺的大哥,可以这么轻易地得到?
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甘和绝望的狂怒,瞬间冲垮了顾湘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推开曾六六,像头发了疯的野狗,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雅间。
……
夜色如墨。
顾湘烂醉如泥,被小厮从“望月楼”的酒坛子堆里拖出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着一个名字。
“楚……不……不能说她的名字……”顾湘早已没有了意识,口中却还在低声呢喃:“不能让她跟我有牵扯……”
小厮叹了口气,自家这主子算是彻底栽了,都这样子了,醉话都知道不能说那位姑娘的名讳。
可是,就算自家少爷这般,那位月中仙也看到啊,小厮双手合十:“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三清在上,还有财神爷……甭管是哪位神仙,只求您能圆了我家公子的愿,哪怕是一天也成,小的愿意从此三跪九叩吃斋念佛。
昏沉沉的顾湘只觉得耳边一直有只苍蝇在嗡嗡,他恼怒的一巴掌想挥开。
……
第二日,顾湘宿醉未醒,就被小厮从床上拖了起来,直接扔进了顾侯爷的书房。
他跪在冰凉的地砖上,膝盖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还没来得及抱怨,一本厚厚的《大宋律》就“啪”的一声砸在他面前,书页翻飞,扬起一阵尘土,惊得他一个激灵。
“跪好!”
宁远侯顾渊端坐于书案后,面色铁青如锅底,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失望、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顾渊猛地站起身,指着顾湘怒道,“一身的酒气熏天、眼浮脚漂、衣衫不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是顾侯府的公子!”
顾湘低着头,没说话。他当然记得,他姓顾,宁远侯府的顾。可这个姓氏带给他的,从来不是荣耀,而是沉重的枷锁和无尽的对比。每一次别人提起“顾家二公子”,都是带着嘲讽和不屑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砖的缝隙,可惜干净的金砖根本就没有让他清扫的缝隙。
“我让你去望月楼,是让你跟那些世家子弟学学诗文策论,结交些有用的朋友,你倒好!”顾渊越说越气来回踱步,声音都在发抖,“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喝酒闹事,斗鸡走狗!昨天又为什么打架?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架?!”
顾湘身子一颤,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曾六六那张欠揍的脸,和他说的那些污言秽语。
“薛家小姐要嫁给你大哥了,你这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哈哈哈哈……”
“顾湘,你就是个笑话!连你爹都看不起你,你还妄想什么?”
“薛小姐那样的仙女,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废物?你就别做梦了!”
心,又开始抽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口一下下地割着。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破了的锣:“爹,大哥……真的要娶薛家小姐吗?”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书房都安静了。
顾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脸色涨得通红:“放肆!这也是你该问的?怎么,你一个纨绔,还敢有别的想法不成?”
“我没有!”顾湘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他有什么资格有想法?他只是……不甘心。
凭什么大哥什么都有?家人的期盼,光明的仕途,无数人的赞誉,现在连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要被他得到?
老天爷就这么不公平吗?
“你没有什么?”顾渊冷笑一声,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他看得透透的,“我警告你,顾湘,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薛家是商户出身,我顾家是勋贵世家,若不是皇上有意,你大哥这等探花之才,也断不会娶一介商女!你呢?”
他走到顾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顾湘的心里:
“纵然那商女出身低,却也不是你能糟蹋的。你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废物,你拿什么去想?拿你斗鸡赢来的那几只公鸡,还是你在窑子里听的那些下流艳曲?还是拿你那些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顾湘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知道自己混账,知道自己是废物,可被亲生父亲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穿,还是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我告诉你!”顾渊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几年新帝上位,我们这些太子旧部本就如履薄冰,随时都有可能被清算!你大哥高中探花,是顾家唯一的希望,是我们能在新朝立足的唯一依仗!这桩婚事,明面上是恩赐,实则是皇上在敲打我们,用商女的身份,断你大哥的入阁!这是我们顾家必须要承受的代价!你懂不懂?!”
顾渊越说越激动,他捂住胸口努力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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