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萌回得还算早,最后顺利执行了PlanA。
漫展让她收获颇丰,江萌进了卧室就把买到的周边全都藏藏好。她也真去买刮刮乐了,没中一分钱,大概所有的运气都花在这朵玫瑰上面了。
不过没关系,她今天特别特别的开心。
江萌把玫瑰插瓶,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半小时之后,听见外面有人进来的动静。她飞快地跑到客厅对面那间半开放的书房,把卷子和书本摊开得乱七八糟,展现出一整天都在好好学习的假象。
回来的是江宿。
“今天没出门?”他脱了外套,往家里走,没看江萌,只是余光扫到她,“外面很热闹。”
江萌也没敢看他,撒谎的时候心脏跳得很快:“你把我关家里,我怎么出去?”
江宿迟缓地反应过来这一点,看了看江萌,随后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把外套丢沙发上,较为不合常理的是,他平时是最整洁有序的,东西都要归类放好,小小细节让江萌猜出,他今天很疲倦,或是很放松。
酒气很快溢到她这边来。
江宿撑着桌台,看她物理卷子:“有不会的题吗?”
江萌还真圈了几个题出来:“有的。”
她翻着卷子,找题目花了些时间,于是彼此之间静了很久,只剩下纸张滑动的声音,在她找到问题之前,江萌忽然听见江宿说了句:“是不是很多人说你像爸爸?”
江萌愣了愣:“……什么?”
他低着头,正在观察她。
每句话都很缥缈,没有支点,没有连贯性。
并不像在跟她对话,更没打算给她讲题。
他纯粹是喝多了。
江萌便也不说话了。
他打量着她,然后拨一拨她的发梢,评价道:“怎么哪里都像,就脑子不像?”
江萌很无语,她厌烦酒气萦绕的环境,想起身进房间,结果刚一站起来,就**宿按住肩膀。
她迫不得已坐回去。
“一个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胡桃木的八音盒,放在江萌的面前:“小时候丢了你很多东西,过意不去,补偿一下。”
打开的八音盒在唱歌,叮叮咚咚的声音很美好。
江萌对八音盒没什么兴趣,注意力也不在它有多精致上面。她只想起小的时候,他生气的方式,不是严厉呵斥她,而是把她整理在桌上那些玩
具都丢掉,他觉得那些缤纷的色彩出现在这个家里很多余,平时还能够忍耐,但在她的表现让他感到无比失落的时候,多余的玩具就会变得碍眼,他会用“你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的眼神质问她,让她不寒而栗。
或许,碍眼的不是玩具,是一个考不到第一名的女儿。
他说:“爸爸不是不把你放心上,有时候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相处。”
江宿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过你以后会懂,怎么相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从每段关系里获得什么。”
他说:“你的需求才应该是你的目的,爱人的本质都是自爱。你要适应这一点,也要学会这一点。”
云山雾罩的一番话,说的十分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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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萌听着他说话,但并不想把这些话往心里去,当她骨子里反感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再怎么语重心长也只会让她下意识想逃避,她在无限的忍耐状态里,指端在水笔的笔头处变硬。
刚过完节的愉快心情还没有散尽,江萌下意识想到陈迹舟,她想,陈迹舟怎么就从来不会跟她讲道理?他只是带她游戏人间,陪她晒太阳,给她买冰淇淋,替她解围。
陈迹舟也不可能会对她说:你一定要从关系里获得什么。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有完全这样的想法,也有完全那样的做派。会让她被吸引,也会让她无比煎熬。
极度的落差让江萌忍无可忍,她捂紧了耳朵,冲了他一句:“你烦不烦啊,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一身酒味,难闻**!”
她突如其来的激烈排斥让江宿愣了愣。
随后,他静下来,拍拍她的发顶,像个慈父,面露自以为是的温柔:“好好学习。”
他清醒的时候,江萌是不敢这样跟爸爸说话的。
但她现在发现,她的恐惧没有必要。
因
为他总是这样。
刀枪不入,没有情绪,从不会因为旁人如何而自我调整。
不会生气,更不会动容。
江萌常常思考的一个问题,父亲是不是有爱的?他本人看起来,不屑于进行任何对于爱的空谈。
她觉得这人冷漠到极点的时候,又会念及他的初衷。
比如,让她好好念书,考个师范,保底的学历也得是硕士。留在省内,他会帮她安排彼此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工作。
这是明确的需求和务实的
供给。
这是爱吗?
或许也算。
毕竟不求索取的单方面供给,对他这个人来说,已经够无私了。
江萌在发呆的时候,江宿又折返回来,把今天没收的那把钥匙放在江萌的桌上:“钥匙收好。
突然被丢在桌面的钥匙让她一个激灵抬起头。
江萌的钥匙扣上挂了个灰姑娘的南瓜马车。
鲜橙色的挂件被丢在字迹凌乱的草稿本上,像每一个夜深露重的时分,带领她冲破潦草的生活,一往无前奔逃的图腾。
这是她给自己买的。
在小学的某个深秋傍晚,她极度想要脱离这个家的时候。
-
把江萌送回去之后,陈迹舟又去了一趟苏玉那里,怕被姑姑姑父留下喝茶,他安静地等在楼下路口公交站台。
苏玉下来时,陈迹舟就靠在路边的共享单车上等她,看起来有点累了。几个路过的女孩在偷瞄他,等她们走远,苏玉才慢慢上前。
他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到了苏玉,随后往旁边车篓里提起一个东西,顺手递过去,“儿童节礼物,多打打游戏,少想想男同学。
“……
他声音淡淡,却如平地一声雷。
苏玉连准备好的寒暄台词都忘了,被劈中了一样尴尬,涨红了脸,“我没有。
陈迹舟点头,也没跟她争:“好,你没有。
他把东西往她怀里塞过去:“拿着。
苏玉懵懵地看了看,说:“还是不要了吧,妈妈会骂我的。
不要就说不要。
这个句式显然就有点左右为难了,想要又不敢嘛。
陈迹舟都准备走了,一听这话觉得很没劲,他从胸膛里重重地抒出一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冷酷表情,摆一下手,“过来。
苏玉乖乖地又靠近了点。
陈迹舟利落地把礼物袋拆了,扔了,只留下小盒子和配件,捏着苏玉的肩膀,把人掰得转了个身子,将游戏机往她卫衣兜帽里一塞,又把帽子拍拍紧:“那你就别让她看到,非得争个胜负么,三十六计没一招你能用的?
苏玉似懂非懂:“哦。
陈迹舟跟她说认真的:“怕你用脑过度,给你放假打发时间,可不许考不上大学,我真要遗臭万年了。
苏玉低着头说不会的。
陈迹舟环着胸看她,歪头打量半天:“笑一个我看看?天天愁眉苦脸的。
苏玉咧
嘴笑。
他嗯了一声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走了。”
一番折腾
爸妈都在。
爸爸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外面动静:“大爷回来了。”
陈迹舟脚步疲惫往里面走声音沉沉的也累累的:“回来了。”
陈炼阴阳怪气:“要我给您泡壶茶?”
陈迹舟:“正山小种谢谢。”
爸爸:“……”
王琦的声音从里面尖锐传来:“皮痒了吧陈迹舟。”
陈迹舟把挎包脱下来丢一边椅子上他往沙发上一趴声音懒洋洋的传出:“是有点晒久了今天。”
妈妈:“……”
陈炼哈哈一笑看看在收拾屋子的王琦又瞥一眼趴沙发上累瘫的儿子:“跟哪个美女约会去了?”
陈迹舟一张脸闷在抱枕里没说话。
“江萌?”
他又没说话。
陈炼就当做默认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小姐你都敢拐走她爸没把你皮扒了?”
枕头里悠悠传来声音:“除了你老婆没人想扒我的皮。”
陈炼幸灾乐祸挪到他的沙发边缘坐下拍了拍少年的肩胛骨位置:“说真的惦记了十年天鹅肉还没吃上看来这门亲够呛啊儿子我都有点儿替你急了。”
得了这回都不用他妈下毒了在天鹅面前谁都是癞**。
“**友谊被你们说成这样——”陈迹舟忍无可忍地抬头看他“我茶呢老陈?”
陈炼啧了一声一掌按住他后脑勺把他拍回抱枕里“没规矩臭小子。”
陈迹舟歇了一会儿。
武侠片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刀剑声他没歇好好半天又起身。
真有点渴。
他想喝可乐。
陈迹舟打算去冰箱拿喝的路过自己的卧室的时候他瞥了眼敞开的门才发现卧室里面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整间房间显得尤其透亮亮得刺眼他妈正站在他的书柜前手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陈迹舟皱了皱眉。
他拐了个弯到他门前。
“怎么又偷摸进我房间。”陈迹舟说着低头扫了一眼他妈手里的礼物盒。盒子已经被拆了口子里面装的是个没拆封的拼图。
王琦说:“偷摸什么了?我光明磊落地进。”
她正好这天闲下来在家里大扫除来着发现陈迹舟的柜子里塞了不少
礼物,这会儿抹布还搁在置物柜上,手里研究起这些新鲜玩意来了。
爸爸抱着后脑勺,遥遥观战:“看看你有没有窝藏赃款呢,我的私房钱就是这么被搜走的。
王琦往外瞪了一眼,又扫一眼她儿子,语气犀利地问:“又是哪个小姑娘送的?
陈迹舟将拼图夺回来,塞回盒子里:“过生日谢琢给的,到你这什么都是小姑娘。
王琦哦了声,松了眉目:“我看你是不是**别人感情呢,这摆一柜子礼物。
“我要是**别人感情我出门被车撞死。
王琦又不乐意了:“乱说什么晦气话!去摸木头。
他言辞振振:“不摸,说什么就是什么。
“……
王琦知错,语气柔和了些:“好了好了,下次不动你的。
东西是安然无恙被放回去了,他妈这尊大佛还在他房里待着呢。为了把人请走,陈迹舟心生一计,煞有其事地说:“你看,我爸都不发言,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了,处理小姑娘的礼物比我熟练。
在旁边悠哉看电视突然被点到的陈炼怔了怔,注意到老婆投来不善的眼神,他赶紧澄清:“我长得丑,跟你们万人迷校草没法比,没人喜欢我。
王琦又看向陈迹舟:“是啊,他那么丑,谁会喜欢他?
陈迹舟小的时候,爸爸的进出口生意刚有起色,常年国内外跑,妈妈带他比较多,跟王琦斗智斗勇那几年他很不容易,不过后来他爸回来了,三个人的战场他就有了狡猾的余地。
三十六计之离间计。
“那可说不准,谁能摸得透男人的花花肠子。
陈迹舟斜倚在门边,看着身边的他妈,又冲客厅偏一偏下巴示意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在那研究倚天屠龙记呢,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金庸吗?金庸的每个男主角都有一堆老婆,简直就是他们中年男人的梦。
“……
这招很好用,只需要他云淡风轻地祸水东引,王琦就会提着鸡毛掸子冲她老公警告,你可别给我夜长梦多啊。然后陈迹舟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兴致不错地作壁上观了。
他把房门关上。
耳根子总算清净下来。
陈迹舟的卧室连了个书房,都被打扫过了,桌上的作业也被检查过了,他动动凳子,动动书架,动动电脑桌上凌乱的手办,花了好一番时间才将房间恢复布局。
王琦经常
搜他屋子,不过陈迹舟不介意,他很会见招拆招,知道他妈爱这么干,有什么“危险品”就全都转移了。等知道搜不出个花来,她就不搜了。就像小时候揍他,知道揍不出个好苗子来,她也就收手了。
经历多了陈迹舟就懂得,怎么讨点好处才是
最重要的,就别想着从大人那里寻求认可了,这是不可能的。
他摸了下枕头底下。
幸好,诺基亚还在。
陈迹舟冲了个澡出来,把老式手机开机,看到“友人A”的账号上,江萌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你怎么从来不主动找我聊天?」
A:「终于发现了?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江萌:「哈哈哈哈哈哈」
A:「怎么了,你找我我不是都在吗?」
他打完这行字,去吹了个头,再回来,看一眼,对面批量发来十几张照片。内容一致,都是那朵蓝色妖姬,她换了个十几个不同的角度拍,爱不释手这四个字快溢出屏幕了。
江萌:「没事啦,给你看我的儿童节礼物」
江萌:「童年男神给我的」
A:「出去玩了?开心吗?」
江萌:「超级无敌巨无霸开心!!!」
陈迹舟陷进椅子里,嘴角扯出一点微弱的笑。
修长的手指支着下颌,看着三个感叹号,他坐在转椅上松弛下身姿,小幅度地晃了晃。
手机太旧了,掉电速度很快,陈迹舟需要充着电才能跟她聊上两句,这号的密码他也有,但一直没迁移到自己的手机上,有一点原因,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说服自己的素质接受此举。
他不吹嘘自己是什么君子,但敌在明我在暗,这一招还是缺德了些。他怕江萌会生气,会失望,会觉得他阴险,虽然他没什么目的。
他选择了很多时间点打算跟她交代,但又觉得都不合时宜。接手这个手机到现在,陈迹舟自己都说不清,怎么一步步就跟她聊到现在了。他以为自己不主动,她渐渐地就会断了联系。但没有想到,江萌似乎有点依赖这个“友人A”的存在。
陈迹舟握了握这个还没有他手掌大的老式手机,想起一年前的事。
S大家属院有个很老的理发店,很朴实的老阿姨开的,手艺很好,陈迹舟平常都在她那儿剪头发,早上过去生意也很好,要排队,他人还没睡清醒,就在门口的小竹藤椅上闲闲地坐了会儿等候,陈迹舟闭着眼,懒懒地架起
腿耳畔传来两个小屁孩的交流他没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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