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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宥不想结束这对话。
他觉得尹昭还藏了些事。
送她回房时,他几次想开口问,都被她岔开,偏又碰到韩慕柏这个倒霉家伙,架了个三脚架在露台上拍银河,一见尹昭就招手。
他就再没机会问了。
显然,他要敢再多问一句,尹昭大概就会宣布她房也不回了,就在这看韩慕柏拍照。
第二天,大家一起出了山。
在徒步终点的指示牌下拍了合影,尹昭拉了两个女孩子在前,男生都被打发去了后排。
沈宥把韩慕柏送出了瑰华电梯,才寻到机会与尹昭单独说话,打的还是工作的借口。
“你明天去宗古?Gtech的事,我们聊聊?”
“行。我先回房间,放下东西?”
“好,我陪你一起。”
“你不先回去收拾下吗?”
“没事。”
尹昭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回头瞅他。
脏冲锋衣倒是脱了,搭在臂弯,但裤脚和鞋子上全是泥,脸依旧是挺不错的那张脸,可惜全混着油和汗。
牧白当年在山里,就是这副模样。
“你进来吧,至少先洗把脸。”
她拉开了房门,把沈宥赶去洗脸,自己在玄关脱了外衣,电话给礼宾部叫洗衣服务。
等沈宥冲了把脸出来,尹昭皱眉盯了他一会,又丢了洗衣袋来,指了浴袍让他去换,一并把脏衣物交给了前来敲门的侍应生。
沈宥接过浴袍时,有一瞬想问她,他能不能干脆申请用浴室冲个澡,很快的那种。
他没敢问,怕她介意。
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可能不太合适。
没想到他换好了,这姑娘自己却站在浴室门前纠结半天,最后回头对他讲:
“着急吗?不着急,等我先冲个澡。”
沈宥一怔,低嗯了声。
他拧开了瓶水喝,但喉咙还是干。
她好似也倏地尴尬,飞快拿了衣服就躲进浴室,还特地锁了门。
房间就空了,但也不空。
满眼都是她的痕迹,床头搁着几本书,桌上随手放着日记本,衣柜里肯定也还挂着她的那些西装裙,与她住在沉棠里时一模一样。
沈宥坐进了沙发,手头有几个报告该读未读,他尝试了,但看不下去。
疑心自己变成个毛头小子,听个淋浴声也能有一脑子的绮思妄念,口干舌燥得紧。
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忽而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胜算,忽而又怀疑自己真得了妄想症,尤其是瞥见她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纸质票,霎时心跳都乱了。
起身走去,捧在手中打开细看。
确实是他给她的那一张。
“抱歉久等了,我好啦。”
尹昭散着头发走出浴室。
沈宥从边柜旁站起身,一手一个易拉罐,扬眉问她:
“可乐,还是气泡水?”
“可乐吧,谢啦。”尹昭接过,指指沙发示意他坐:“Gtech的事,我也正想找你说一说。”
“嗯。你讲讲你怎么看。”
“钟鼎对融资不积极,配合度很差。目前给出的管线资产,对比三年前的研发效率,少得过分。我怀疑他在Gtech体外另有安排。你知道的,当年Gtech的东西和研究院那边就有点扯不清。”
沈宥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唐明提到他们最近在考虑特许权收益转让,把Lerk的未来付款折现卖了。杀鸡取卵,不像钟鼎风格。但如果他把好资产都拿去体外了,那Gtech确实折现完,就可以倒闭了。”
尹昭灌了一大口可乐,气泡把话音从喉咙里推出来:“所以我猜融资是假,钟鼎是要掀桌子不干了,怪你三年前要得太多。”
“怪我?”沈宥一脸不屑,冲她闲闲晃起食指:“当年的分成方案是他提的。契约精神。怪不到我。”
“所以,你同意我的看法?”尹昭睨他。
“嗯。我和杨放聊过,他也有这怀疑。”沈宥颔首:“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你要我给你支的人,明天就到了。”
“我明天走之前会交接好,看看能不能再找些线索。”尹昭微顿,又道:“另外有个人,你留意下?钟钦提到过个叫陶旻的朋友,说是钟鼎学生,也在创业。一般有你在的场合,提到创业,总该聊聊投资,但昨天没有。”
她看了眼沈宥,见他手抵在唇前,敛眸听得有几分认真,就继续道:
“大人们的利益关系如何,只要看公子小姐们都和谁一起玩就知道了。我查了陶旻的背景履历和创业方向,各方面都合适。钟鼎年纪大了,比起自己苦干,想躺赚也合情合理。”
“代持协议这玩意,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真去了法院,有合同有付款记录,除了当年王汉盛那单,没有不认的。还是好用。”
“好,我会再看下。”沈宥轻抬了下巴,问她:”如果是这情况,有什么应对建议?”
尹昭心情更好了些,她还真挺喜欢和沈宥正经聊点工作的,几句就能聊明白。
她抱着抱枕,仰进沙发,竖起三根手指:
“上策,拉拢陶旻,如果是他,联合RE直接拿了钟鼎的份额,把他挤出去。中策,和钟鼎摊牌,逼他把挪出去的还回来。下策,费力找证据,再费时间诉讼去抢回来。”
讲完,又对他眨眼:“沈总,你选吧。”
正是日落时分,窗外有骄阳似火。
明明隔着一长条茶几的距离,可她面庞上的细微绒毛却似都清晰可见,在微暖阳光下好似点着金光。
沈宥被她笑容晃了眼,怔忪一秒,拖了长调来逗她:“选——下策。”
抱枕就和她的嚷嚷一起丢了过来。
“沈侑之,你认真点,我在和你讲正事。”
这一次,他会躲了。
沈宥走过去,把抱枕递还给她,与她面对面坐下:
“我很认真。昭昭,你的下策是我的上策。哪条路能让你在珠州停留更久,就是我最想选的路。”
“你知道的,我把你支来珠州,就是不想你走。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谈一谈恋爱?聊天约会,再像这次一样一起徒步旅游。想去登山,我也可以陪你。”
他笑了笑,又伸手想捏她脸,尹昭这次却没躲过,因她被他下一句话惊到了:
“把我当成那个人,也没关系。”
“这样,你不会再有遗憾,我的愿望也都能实现。”
他眼里有深情似海。
温暖斜阳也恰巧柔和了过于冷峻的骨相。
电影里,拍一些梦幻的欺骗的场景时,就爱打这种暖光。
运动、冲凉和碳酸汽水带来的热气。
瞬间都被浇灭,心情骤然降至冰点。
尹昭盯了他一会,扯起唇认真摇头:
“沈侑之,你不会的。你不会选下策,你也不会来给我当这个替身。别拿这话骗我了。你得对你的那些LP们负责,也得对你自己负责。”
她原本仰在沙发里,这下也坐直了。
坐到极近,夕阳就不再予她柔光,只逆光描绘出她的轮廓,清晰又笃定。
沈宥眸色一暗,喉结微滚,再开口,依旧端出了副深情模样:
“昭昭,你不必担心我。我对谁负责,怎么负责,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要答应就好了。”
尹昭就笑:“你的办法?沈侑之,你想过要怎么当好一个替身吗?”
替身。她把这两个字念得轻蔑又厌烦。
她留了很长的间隙,给他回答的机会。
她平静地注视他,看他眉间叠起褶皱,看他眼中晃动起挣扎,也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始终未语。
于是她知道,他不止是在骗她,还真把他自己也骗了。她该帮帮他。
“替身,不是有一张脸就够的。”尹昭用了一种很和缓的语气,循循善诱:
“沈侑之,你知道牧白他是什么性格,是什么说话声音,有哪些习惯,哪些喜好,又会怎么和我聊天约会旅游吗?”
沈宥的脸色,就在这一句句问话里,变得苍白,近乎透明的苍白。
于是尹昭就又笑了,笑眼睨他:
“你刚刚怎么说的来着?当成那个人?你连牧白的名字都不敢说。”
“如果我以后叫你「牧白」,你接受吗?”
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眼尾弯弯,深情眷意。
沈宥坐在暴烈的西晒里,冷得发虚,虚到失去听觉,她的嘴唇还在愉快地张翕,但他已拒绝听懂她在说什么。
痛不欲生。
原来在这样爱慕又嘲讽的眼神下,听她对他唤另一个人的名字,会比他预想过的痛一千倍一万倍。
成为那个人,不是什么突发奇想。
这两天在君越山,他对过往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就想得格外多。他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尝试念出那个名字,起先半个音节就心脏绞痛,捂住胸口才勉强站稳,但念出一次之后,再念就好很多了。
昨晚与她分开后,他又试了一次,念完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更稚气些的尹昭,穿着录像里的白T恤牛仔裤,在镜子里对他笑,笑得天真又热烈。
让他目眩神迷。
他这才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试了。
现下,他说了这想法,她也对他笑了。
可这一切都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或许他可以听自己念一百遍那个名字,但如果是她的声音,如果是听她饱含爱意地唤那个名字,对着他唤——
别说听了,连想一想都似有万箭穿心。
“沈侑之。”
终于,她用他的名字,找回了他的听觉。
定神看去,这姑娘已是一脸的无所谓,她拎起可乐,踢了拖鞋,惬意窝进沙发更里头的一侧去了,甚至玩起手机来:
“你看,你做不到。别太低估替身了。”
“你根本没有做个替身的觉悟。你不过是终于肯低点头,放下点身段,想借着与牧白的一点相似,达成你自己的目标罢了。说实话,怪恶心的。”
恶心。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词来评价他。
心该疼的,但好像已经千疮百孔到,再怎么疼,也就这么疼了。
沈宥望着她,攥紧了拳,半晌哑声讲:
“昭昭,我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做不到。如果你喜欢的人,就是他的模样,那我就变成他,这没什么恶心的。”
“我爱你,有什么好恶心的。”
可她全然地无动于衷,连头也不抬,只略显吃惊地唔了一声,淡淡道:
“噢?真的吗?那也没用。因为我做不到。牧白就是牧白,我爱他,也只是他。我早说过了,我不可能把任何人当成他。”
她在说,他永远比不上那个人。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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