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卫世国苦涩的声音先响起来，“好，那就告诉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向了老爷子，眼底也有怨气。

当年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轮到自己的儿子来质问，老爷子那套说辞还压得住卫昊扬这小子吗？

“老爷子，不如你来说。”卫世国就是故意的，儿子就算恨，也不能只恨他一个。

卫老爷子坐在那里，拍翻的酒盅倒翻在圆桌，酒水洒在台面上，又一滴滴地落到他的身上，袖口上。

他动了动嘴唇，转过脸来，“你就那么想让卫家散了吗？卫昊扬？”

被连名带姓这么叫，这是老爷子真的动怒了。

卫昊扬在桌子下面的手慢慢收紧，几个人都看着他。

他回给他们一个满是嘲弄的笑。

“现在就没散吗？”

卫家其他人他不管，他这里，有父母譬如没有，有兄弟也不在人世，还有一个小芙，眼看也是要走的。

卫老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包厢里开着暖气，他看着卫昊扬，又看卫世刚，眼前全是当年的画面……

难道他真的选错了？这一想，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摆摆手，让卫世国去开窗。

卫世国依言站起来，推开窗户的时候喃喃地说，“他说得对，那一年就已经散了。”

沈菁坐在位子上发呆，等卫世国坐回来的时候，卫老爷子终于叹了口气。

“这件事，你猜到了一点，是你二叔错了，但买凶杀人他是不敢的，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卫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卫世国为人方正，从小是吃苦长大的，为的是接卫老爷子的班，继承家业，二儿子卫世刚没这个烦恼，自小想做什么做什么，脑子活络，对公司也有想法，可惜太爱玩。

事情交给他，老爷子也不放心，就只想让他闲散度日，拿着分红也就够了。

可没想到卫世刚心里并不满足，更重要的是老大卫世国还有两个儿子，而他一个都没有。

想一想，就连以后分家产都没他的一份，谁叫他无后呢？这么一想心里就不平衡起来。

尤其当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后，每次再看到亲哥卫世国有子万事足的样子，还抱怨什么老大做事太执拗，想好的就一定要做，老二嘴甜，最会讨人开心之类的话，听到耳朵里，味道就逐渐变了。

这不活生生的炫耀吗？你卫世国是知道当弟弟的没有子嗣，故意膈应人呢？

卫世刚起初也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让卫世国吃点苦头，只是想吓吓他，他想找人来把孩子抱走，让卫世国以为孩子丢了，让他尝一尝失去的苦。

你孩子不是多吗，随便哪个，抱走让你试试，让你在我面前再也笑不出来！

炫耀什么，就让你失去什么，然后一转头，我再替你找回来，你还不对我感恩戴德？

以后只要想说孩子如何如何，你就得念着我一份恩情，就得低我一头。

卫世刚为了以后好拿捏自家大哥，想到这个主意，就去社会上找了几个人，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这件事在他看来很简单，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件事，居然闯成了弥天大祸。

那几个混混也以为这是件小事，反正又不是真的绑架，最多就算是演戏，好比路上堵个女的，再等追求者来救，然后他们假装被打跑，这不是一回事吗？

几个人觉得这活轻松，抱走卫昊羽之后在孩子嘴巴上贴了胶带，手也绑起来，扔在车里，然后去吃饭了。

等回来才发现，孩子竟然没气了，这是在车里闷死了。

几个人慌得不行，给卫世刚打电话，卫世刚整个人都吓傻了。

怕几个人泄露是他指使，要求他们索性就当绑匪，打电话来要一笔钱，等卫家给钱，就说孩子放了，然后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

这笔钱就当封口费，这件事情就当没存在过！

几个混混胆子也小，做不出用这件事来要挟，不敢继续要钱，何况也怕吃上人命官司，依言去做，拿了钱跑路。

卫老爷子当年也怀疑过，怎么绑匪说是把人放了，人就在路边这么不见了？找人去查，查来查去，竟然查到自己儿子身上。

卫世国知道这件事差点气疯了，和卫世刚大吵一架，一度打算报警，被卫老爷子拦住。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卫世刚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他只是糊涂，坏心思有一点，可这件事纯粹是个意外。

一个孙子已经没了，难道还要搭进去一个儿子？

要是把事情闹大，卫世刚搞不好是要吃官司的，哥哥把弟弟送进监狱，这新闻标题一出来，所有人都会看卫家的笑话！

“……是我，后来找人塞了钱，在附近找了几个人，在警察来问的时候就说，看到小羽被丢在路上，后来跑去哪儿了没留意，不知道为什么人又不见了。”

卫老爷子的声音里很轻，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翻出来的，每说一句，都要缓一缓，说到后来，他吸着气，闭上了眼睛。

卫世国却死死盯着卫老爷子，对卫昊扬说，“儿子……不是老爸我想扔下你，是我当年实在待不下去了，但是要带你走，老爷子他是不会放人的。”

沈菁抓着卫世国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泣不成声，“是我想走，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不想看到那个人还厚颜无耻叫我嫂子！”

这些过往，卫昊扬早就有了猜测，他料定事情和卫世刚有关，却没想到，小羽的死居然仅仅是因为几个混混的一个疏忽。

卫世国看卫昊扬脸上一片死寂，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想到当年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何种心情，忍不住一阵酸楚。

“爸，现在你满意了吗？”卫世国转向卫老爷子，咬牙切齿地问。

“当年你劝我，让我看在世刚是弟弟的份上放过他，我放了，他呢，他卫世刚记得这份情了吗？他不是一样还想对昊扬下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昊扬他自己争气，卫世刚仗着你护他，还想把我这个儿子也弄废……”

“可就算这样，你还是护着他。”

他忍了那么多年，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扶着桌子站起来。

“卫世刚是你的儿子，是我兄弟，但是小羽呢？小羽难道不是卫家人吗，他是你的孙子，是我的亲儿子啊——而你，让我就这么算了……”

卫老爷子看卫视国太阳穴直跳，眼睛都红了，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一室皆静，只有沈菁抹着泪，偶尔抽泣几声。

卫老爷子时隔多年，被亲儿子这么质问，仿佛当年重现，只是那时候卫世国不敢这么问他。

但是现在他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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