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给俞承斌上药,他疼得龇牙咧嘴,断断续续交代见闻。
“今天我下班,刚从厂里后门出来没几步路,从面包车里跳出来一伙人,直接给我脸上来了几拳,然后就给我押上面包车了……嘶,痛死了,外婆轻点。”
安珏没耐心听前情,拉扯他的手臂:“说稚京,稚京怎么了!”
“喂,你哥的命就是不命吗?你什么态度。”
“对待打过我的人,我还要有什么好态度吗?”
“半年前的破事,不就踹了你一脚,还记仇啊?行了行了不说废话,就刚在车上,我听到他们已经绑了一个,说什么明中教务主任的女儿,绝对能套出钱。”
安珏手脚麻木,身子晃了晃:“那伙绑匪……一共有几个人?”
俞承斌回想了一下:“三个。他们就是仗着人多,要不然我能打不过?”
奶奶吓得腿都要软了:“那赶紧报警才行啊!”
“不能啊外婆,外头有个人盯着我呢。看到没,就在那,在巷口盯梢……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回来?他们联系不到倪主任,这才把我放出来报信的。这要是报警,那个女孩子就危险了。玉玉,你能联系到她爸吧?”
安珏一动不动的,好半天才用手捂着脸,发出虚弱的饮泣:“都怪我,都怪我……”
奶奶哪里知道恐吓信的事:“怎么回事啊?玉玉,跟奶奶说话,别哭啊。”
“外婆,这还不明摆着吗?我又不认识倪稚京,绑了我又绑她,肯定是冲玉玉来的啊。”
“为什么,玉玉怎么了?”
“那肯定还是舅舅和……舅妈的事。听说有人给玉玉写了恐吓信,要把她赶出学校,否则就让她身边人不好过。”
奶奶无计可施,转头拉安珏的手,她五根手指哭得湿漉漉,还不肯松开。一个女孩家力气这样大,脾气还倔,真不知道怎么办好。而且说好了有事要和家人老师讲,她偏偏不讲。
奶奶无意责怪她,只是心疼心急,问俞承斌:“那他们要多少钱啊?”
“二十万。”
奶奶捂着心口,脸色转青。
俞承斌赶紧扶住老人:“外婆,外婆你没事吧,降压药呢?我给你拿。”又转头催安珏,“玉玉,别发呆了,快去找倪主任。今晚十二点前要把钱凑出来,万一他们撕票呢?”
安珏似乎恢复了冷静,放下手,认真想着对策:“等把钱凑出来了呢?”
“外面那人会跟着你,到时候交给他。”
安珏嘴唇发抖:“我不敢去,表哥。”
俞承斌叹气:“平时你胆子最大了,而且倪稚京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可我害怕,真的怕……你得陪我一起去。”
“这关我什么事啊?都是因为你,看我脸上被打的!真是够倒霉。”
奶奶吞下药片,连声咳嗽:“承斌啊,怎么能让玉玉一个人去?她是女孩子,你得陪着一起。最近好多人下岗了,岛上很乱的呀。听话,你要像以前一样保护妹妹啊。”
“唉,行吧。”
虽然是周六晚上,但明中老师大都还在学校。倪宏韬更是雷打不动镇守教务处。高考前夕他几乎就是住在学校,时刻紧盯风吹草动。
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处理了恐吓信的事。
虽然回想一下,那封信八成就是倪稚京偷偷拿走,交给父亲处理的。
安珏心里更难过了。
去明中的路上,俞承斌还在抱怨。
抱怨外包维修没钱没地位,总部都配上德国诺尔了,只有他们还在用二十年前的龙门吊。
又说厂区工头初中文凭都没有,燃油加注总出错,还支使他拖厕所:“个老不死的,前列腺都劈叉了,尿得到处都是,妈的,恶心得要死。”
安珏兀自想着事,不想理会他。
俞承斌越大越像俞冠,但某些时候,他又会流露出一丝安秀云的影子,絮絮叨叨的,像经年累月的伤痕在叹息。
“玉啊,哥现在替人打工才知道,我妈以前说的都是对的。你看去年全球金融危机,刚过完年,岛上多少公司三角债炸了,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哎,当初放着好好的阳光大道不走,走独木桥,阴沟里翻船,惹一身骚……”
安珏默默听着,不由得想到安秀云纸片一样的背影,鼻子酸得忍不住想哭。
俞承斌刹住脚步,回过头:“快点啊?就到明中了。”
安珏默默的:“你紧张什么?”
“你站在派出所门口,让那人看到还得了。看到没?他就站在火锅店门口……我们早点把事办了,你朋友就安全了。”
“安不安全的,你说了不算,”安珏眼神瞟向那个穿军绿色夹克的年轻男人,“只有你的同伙说了算吗?”
俞承斌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鬼话?”脑袋里翻译转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认为,是我找人合伙绑了你朋友?”
“恐吓信的事,除了我和老师没人知道,你是从哪听说的?除非那信,就是你写的。”
“安玉玉,你是读书读得脑子长泡吧?我关心你,你却在这疑神疑鬼。如果那信是我写的,我就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
以安珏对俞承斌的了解,他撒谎赌咒张口就来,但很少发这样的毒誓。
可她短暂的犹疑,又被俞承斌接下来的话驱散:“再说我今天这样,还不都是被你连累的?真他妈的恩将仇报,你想甩锅也换个好点的理由吧,难不成我脸上这伤,是我自己打出来的?”
“不是。”
“那不就结了!”
“因为你是个怂包废物,才不舍得做苦肉计。你到处惹是生非,脸上弄出点伤还不是家常便饭?俞承斌,我把你带出来,是不想在奶奶面前揭穿你。不想吃牢饭的话,就快告诉我稚京在哪。”
“不得了,威胁我?别以为在外头我就不敢抽你!”
“你抽啊,抽响点。把警察招来了,看是你怕还是我怕?”
俞承斌脸都涨红了,思前想后,却又猝然跪下来,紧紧抱住安珏的小腿。
“玉啊,你救救哥吧。哥也是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了啊!你摸着良心说,小时候哥对你好不好?我们兄妹的感情,也是很好过的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多钱?去年夏天姑姑还和我们说,你做生意赚到了钱……”
安珏立刻打住话头,不敢再说下去。
她才想起来,去年夏天除了奥运会,还有四年一届的欧洲杯。
她没有猜错,这个关键信息一抛出来,俞承斌就车轱辘似地讲不停:“是去年夏天,夏天欧洲杯的时候,我跟朋友一起注册了外网的号。玉啊,从小哥带你一起看球的,你知道哥眼光很准的吧?”
安珏瞪大双眼,内心已经十分确信了:“你赌球?”
矿区那些早婚的姐姐们,丈夫十有八九都嗜赌。
所以安珏知道赌狗就是个无底洞,输了可怕,赢了更可怕。因为只要感受过秒入万金的快感,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工作生活,从此不断赌,然后输,再借钱填补,循环往复。
这样看来,俞承斌脸上的伤,很可能就是被讨债者打出来的。
正好他今晚假戏真做。
“那个时候金诗婷怀孕住院,到处都要花钱。我压力多大你知道吗?小组赛我押注,才押五百就赚了笔大的,八万块啊!但进了淘汰赛,我就被庄家做局了,赚来的钱眨眼就没了。我就去借,决赛西班牙赢德国,托雷斯那个进球绝对越位了,黑哨啊!害得我利滚利,现在倒欠了八万。这一定是共.济会的阴谋,共.济会知道吧?西班牙拖了欧盟后腿,他们就想造神,搞出斗牛士王朝……”
“俞承斌,你疯了?”安珏也像是疯了,哭叫着抽打俞承斌的背,“你妈都累成那样了,你外婆今年也六十九了,身体又不好。你还嫌家里事情不够多?你这样让我姑姑怎么受得了,让我奶奶怎么办啊!”
“所以你必须要帮我啊!而且后来金诗婷……孩子没了,她家又要赔偿,一要就要走了三十多万,这他妈就是无赖。我也很可怜啊!玉玉,反正你那朋友不是很有钱吗?过年她来我们家拜年,穿的大衣我认得,普拉达的。二十万对他们家来说没什么吧?等拿到钱了,哥给你买iPhone,你可能都没听过苹果手机吧?”
“我不可能帮你的。赌狗死了最好,死了也活该!”
“你不也给有钱人当狗,拿着朋友施舍的小恩小惠。到了你哥这里就只剩诅咒?你真他妈自私!”
“我自私?你吃喝嫖赌还有理了?”
俞承斌被戳中脊梁骨,霍然站起捏紧安珏的两截肩骨,下了死力气:“谁他妈吃喝嫖赌,嘴巴放干净点。我再怎么的也比你爸妈强。绑架怎么了,能有杀人严重吗?”
安珏疼得脸都白了,怒极反笑:“严不严重的,你先进去再说吧!”转头就朝派出所大喊,“救命、救命啊,有人绑架!”
民警立刻出来看情况,她的手又往派出所对面的火锅店一指:“还有那个穿军绿夹克的,他们是一伙的。”
当值的民警不多,但也足够将两个要逃跑的年轻人制服。
安珏当然也被带进局里做问询,她麻木地坐在椅子上,耳边嗡然作响。
一切都残酷到失真。
倪宏韬赶到派出所,手里没盘核桃了,眼睛却肿得像核桃。
他没敢通知姜雪,只说倪稚京临时起意,要去安家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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