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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玄魔战(四)

梨落的身影及时闪现。

“主上!我在,我在。”她连道两声“我在”,试图安抚那个狂躁不安的人。

“你跑哪里去了?!你是想死吗?!”魔帝沉声怒喝。

“主上恕罪!梨落……”

霜刀一样的目光陡然打在满脸愧疚的侍者身上,然而在触到她胸前大片大片的血迹的刹那,那尖锐的目光少见地晃了一下,又柔和下去。

这位杀伐果断,阴鸷暴虐的魔之首领的眼中竟滑落一丝少见的悲悯。

他只剩下这么一位侍者了。

他竭力控制着声线,却依旧颤抖急切:“她呢?她呢?”

“小姐?”梨落下意识地确认,在看到魔帝紧绷而静默的表情时便有了答案,有些心虚地眨了下眼垂下眸,“小姐没事,主上宽心。”

最后一句坚定而柔和,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那忽然狂躁不安的魔帝渐渐恢复常态,他沉声下令:“不管用什么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什么?!”

“听不懂吗?!带她离开!越远越好!”魔帝不耐烦地喝道,比月光还皓白的脸因憋着一口气微微涨红。

梨落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主上,五百年岁月过去,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狂躁焦急,一向寡言,沉稳如山的主上竟……情绪失控了。

他为何要让她带小姐离开?他明明知道她打不过小姐,而他却失了冷静,固执而任性地给她下了这么一项艰难的任务。

她突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就好像这个人……大限将至,要彻底崩坏一样!

这样的预感,像一把刀猛地扎痛了她。但她却不能违抗他的命令,她怕稍有不慎……会加剧了他的崩坏。

“快去啊!”

不耐的吼声惊得她一颤。

“是!”她攥了拳,再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很深,却很短暂,理智斩断了她所有的贪恋,她一晃身消失了。

不多时,魔帝凌空而起,立于云巅之上,高大伟岸恍若如神明,然而这不过一瞬的错觉——

他周身带起的戾气在下一瞬咆哮,天地也为之一暗,如他那双被晦暗不见底的眼。这样的黑暗也将他身上那些尚在流血的伤口完全隐匿,及腰的发丝在狂风中翻飞,嗜血的眸冷冷地俯瞰着大地。

他一仰头,发出一声震颤天地的嚎叫,声如震怒而绝望的野兽。世人仰头便看到了极其诡异而血腥让他们印刻终生的一幕——

自那位脚踏云巅的身着玄袍的魔帝身上,有无数殷红的血滴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而当这血滴飘下,那些路上仰头观望的、田野埋头苦干的、室内欢笑打闹的……无一幸免!皆眸光一震,换成一双双被戾气笼罩的可怖的眸,齐齐向着云巅之上的那道身影,跪地就拜。

“天魔族的新兵们,与我杀进崇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光这天下王族,一个不留!”

云巅之上的指令一下,那些跪地的身影齐齐飞出,带着铺天盖地的戾气,如百川入海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崇吾汹涌而来。

很快,着群魔族的新成员以洪流之势闯入了崇吾,闯入了这个若非这场“天赐神力”他们或许一生都没有机会涉足的地方。他们像疯了一样一路寻找、一路厮杀,所到之处,血沫横飞。

而那些崇吾的人手持长剑,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些在瞬间由凡人变成的妖魔,迟疑不决。

杀还是不杀?

本是无辜的凡人却瞬间被魔帝化成了魔……杀还是不杀?

愣怔间,一扇扇殿门被撞破,挡住去路的玄门人的脖子被瞬间折断……这场由“魔族新成员”带来的腥风血雨远比之前更为迅速而惨烈——那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门主!门主!求您指示!这些凡……这些魔,能不能杀?”

“门主?少主?天师?弟子……该如何应对?”

“究竟能不能杀?!”

“妈的!杀!不杀是要等死吗?!”

“不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无辜也是魔!魔就该死!”

……

哭喊、绝望、惊恐、争吵、悲愤、挣扎……各种声音在崇吾各处响起。

然而,魔帝自始至终用那冷酷的眼俯瞰这一切,目光在那些混乱的人群中扫视——墨林竟还不肯将那些王族交出来!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秩序与太平究竟是什么?连自己的门人、天下苍生都能牺牲也要维护住的秩序究竟一种什么样的秩序?

他们所捍卫的究竟是黎民苍生还是自以为是的尊贵正统的王族血脉?

一种鄙夷而冷酷的笑自他唇角溢出,映得天地一寒。

这时。

虚空霍然撕开了一道口子,墨林携众王族自那口子移身而出。他的衣袍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此前与魔帝交手留下的,耗损修为救治重伤垂死的青洲王白昭等人留下的。那张冷峻出尘的脸极其苍白,神情却极其肃穆,一身淡青色锦袍卓然立于呼啸山风中。

墨林正欲开口,魔帝已经身形一晃,闪电般袭击而去,“砰!”一声,两人又各自晃着身形退开。

“我们谈谈。”墨林急喊。

魔帝哼一声,“没什么好谈的。”

玄魔首领再次战在一起。

打斗中,忽听一段幽深沉缓的埙音自某处传来,似朝阳从乌云中爬出,似流水送走浮冰,似一位在来自远古的神明穿越时空而来,带着驱散阴霾,洗去污浊的力量直抵人的心灵。

那些上一瞬还疯狂厮杀的“新魔族”竟都缓缓停了下来,他们的眼睛恢复澄澈,看着周边,看着自己,看到满目的尸体与血海,一阵错愕之后,痛哭不已。

天地间仿佛经过一场洗礼一般,澄澈下来。

人们的目光不自觉去追索那埙声传来之处。

可那埙声已近消弭。有幸者也只看到那崇吾的至高峰上,一抹淡青色身影一晃,转瞬不见。多年后,亲历过这震撼一幕的凡人仍在感慨:可惜没能看清那位玄门少主的天人风采。

“大师父、二师父,组织门人速速护送他们离开!”

冷定淡雅又透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在听到这么一道指令后,那些被迫卷入这可怖血海的凡人,无不心头一亮,心中升起无形的力量,眼中的恐慌也开始沉淀为冷静和希望。

就像那过去的五百年一样,崇吾门从不会抛弃他们,他们总能救他们于水火。

暗沉的天空飞过片片明亮的色彩——手持长剑的门人分别携了血海中的凡人飞出崇吾,接二连三,渐成浩荡之势。

而在这些飞掠的身影一侧,则是结成长龙般与阻挠的魔兵对战的门人。

悍不畏死的又岂止是魔,还有这些使命必达,一生信奉守护与正义的修行者。他们会战到最后一个魔族消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山风依旧呼啸不休,无所忌惮地吹打着那一袭玄袍,拨乱他泼墨般的长发——

魔帝静立于风中,脸色是史无前例的阴沉,更是史无前例的死白,尖锐惨烈的厮杀声依旧不绝于耳,可他却听出那汇在一起的声音已远不及不如来时那般响亮。

魔兵也并非凭空产生,并非无穷无尽。

他耗费半身血液已自损为代价打造的“新魔兵”也在墨玉的埙声下恢复本来面貌。他用魔血魔咒在瞬间激起并放大那些凡人心中的恶,让他们被心魔吞噬,变成他的傀儡。墨玉却用含着巨大灵力又涤荡人心的韵律让他们归于平静,恢复神智。

多么可怕的埙音。

他与墨林在风中对峙,同样脸色惨白,同样一身伤,说不清谁比谁惨。墨林的身后是一群被他的护着的人。而他的身后,是空地,是崖谷,是古木,是高山,或者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他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山风吹得眼眸一涩。

“阿炎,不许受伤。回来我要检查。”

——每次出战前,小辞都这般叮嘱。

他的眼神在一瞬变得柔和深远,望着绵延不尽的高山,仿佛又看到了记忆中的明眸皓齿。

小辞,你可知你早已融入我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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