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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被迫给鬼打工

半夜两点四十三分,陈默知道自己又醒了。

意识像破冰船一样,艰难地顶开一层又一层沉重的黑暗,浮出水面。身体却像被浇筑在了水泥里,纹丝不动。冰冷的重量从胸口开始蔓延,一寸寸蚕食着肺里的空气,压得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耳边是血液奔流和自己粗重心跳的混合噪音,偏偏眼皮重若千斤,掀不开一丝缝隙。

鬼压床。

这个月的第七次。

最初的惊恐早已被重复的折磨磨成了浆糊,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烦躁和一丝认命的麻木。他尝试集中意念,调动小拇指,或者狠狠咬一下舌尖——网上搜来的偏方,屁用没有。那无形的重压变本加厉,甚至带来一种滑腻的触感,仿佛有一条湿冷的舌头正顺着他的脖颈往上爬。

妈的,没完了是吧?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天灵盖。穷,他认了;倒霉,他也习惯了;可连睡个觉都要被这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反复折腾,真当他陈默是泥捏的?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霉运和此刻的憋屈混杂在一起,冲破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用尽全身那点能动用的力气,不是去挣扎,而是在心里,用尽最恶狠狠的语气,咆哮出声:

“操!压压压!压你妈呢压!老子穷得就他妈剩这条命了!有种你拿去啊!光压不杀,你他妈算什么好汉?!穷鬼一个,有什么好压的?!”

咆哮完,脑子空白了一瞬。完了,会不会激怒这玩意儿?

然而,预想中更恐怖的窒息并未降临。

那沉重的压力,那滑腻的触感,如同退潮般,倏地消失了。

身体的控制权瞬间回归。陈默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廉价的地摊货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月光被肮脏的窗帘过滤,投下惨淡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屋内寒酸的轮廓——掉漆的书桌,堆满杂物的椅子,还有那台风扇叶片都歪了的二手电脑。

一切似乎……正常了?

他刚想松口气,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没法形容,非男非女,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幽怨?像是加班到凌晨却发现全勤奖没了的社畜,又像是辛辛苦苦写了一万字差最后一句却突然停电的小说作者。

“啧,”那声音先表达了一下不满,然后带着十足的委屈开口,“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穷就能理直气壮了吗?”

陈默浑身的汗毛瞬间立正敬礼。他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谁……谁在说话?”

“我,‘好东西’。”那声音更幽怨了,“刚压你那个。我说,你这命,也太不值钱了吧?我们地府现在搞KPI考核,压你这种穷得叮当响的,纯属浪费时间,绩效点扣得都比赚的多!”

陈默:“……”他一时竟分不清是恐惧更多还是荒谬更多。地府?KPI?绩效点?这他妈什么阴间资本家搞出来的玩意儿?

“所……所以呢?”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

“所以,你得帮我。”那“鬼”理直气壮地说,“你害我这次出勤白干了,还倒扣绩效。你得补偿我,帮我完成KPI!”

“我帮你?我怎么帮?我去替你压别人?”陈默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醒,还在一个诡异的梦里。

“粗鲁!我们是正规地府单位,讲究的是精神震慑,懂吗?制造恐惧能量!”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看你这条件……啧,要钱没钱,要阳气没阳气,也就剩个胆子还算肥……这样吧,你开个直播。”

“直播?”陈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播什么?直播我睡觉被你压?”

“蠢!”那声音恨铁不成钢,“直播‘见鬼’!我配合你,吓唬吓唬那些半夜不睡觉的网友。产生的恐惧能量,咱俩三七分账……我七你三!足够抵扣我的损失,说不定还能有点盈余。”

陈默张了张嘴,想骂娘,想拒绝,想把这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旮的精神病鬼魂揪出来暴打一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他陈默,遵纪守法二十多年,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要去直播吓人?还是跟一个真鬼合作?

“我……”

“不同意?”那声音瞬间阴冷下来,房间里的温度骤降,陈默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天天晚上来找你‘谈心’,顺便……吸点阳气抵债。”

一股透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天灵盖。陈默丝毫不怀疑这玩意儿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想想未来无数个夜晚都要在那种冰冷的禁锢中度过……

他打了个巨大的寒颤。

“行!我干!”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卸磨杀驴?万一我帮你完成了KPI,你转头就把我弄死呢?”

那声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说:“我们地府讲诚信的!签契约!”

一份泛着惨绿荧光、材质不明、写着密密麻麻扭曲文字的卷轴,凭空出现在陈默面前,悬浮在半空中。上面的文字他一个不认识,却奇异地能理解意思——大概就是合作条款,分成比例,保密协议,以及单方面违约(特指鬼方伤害陈默)将遭受地府劳动仲裁部门严惩之类。

陈默盯着那份卖身契一样的玩意儿,看了足足三分钟。又看了看窗外漆黑如墨的夜,感受着房间里尚未完全散去的阴冷。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壮,伸出食指,在那卷轴末尾,按了下去。

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卷轴化作一道绿光,钻入他的眉心。

“成了!”“鬼”的声音透着一丝满意,“我叫老K,以后就是你专属的业绩合伙人兼鬼界技术指导。准备准备,明晚开始上工!工具就用你那破电脑和摄像头就行,我给你做点‘技术加持’。”

声音消失了。房间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陈默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块熟悉的水渍,感觉自己像个刚签了卖身契的杨白劳。

第二天晚上,凌晨一点。

陈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坐在电脑前。摄像头歪歪扭扭地用透明胶带固定在显示器上方,屏幕上是某个小众直播平台的界面,房间名他想了半天,最终破罐子破摔地打上——“默哥夜话:带你见识世界的参差”。

简介更直白:“信则有,不信……你来看看。”

老K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指挥:“对,就这样,表情再丧一点,对,就是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很有欺骗性。开播!”

按下“开始直播”按钮的瞬间,陈默觉得自己的手在抖。直播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系统分配的机器人账号挂着。

他干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直接问“朋友们想见鬼吗”?

“蠢货!互动!讲点日常,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老K催促。

陈默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开口:“呃……大家好,我是默哥。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哈。”窗外是漆黑的夜空。

“……”

弹幕依旧为零。

就在陈默快要尴尬得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时,一个名叫“夜猫子小张”的网友进来了。

“主播,你这直播间够阴间啊,画面色调跟鬼片似的。”

陈默精神一振,刚想回话,老K突然说:“就他了!问他是不是刚失恋,左边屁股上还有个胎记。”

陈默头皮发麻,这也能知道?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欢迎夜猫子小张……朋友,看你印堂发黑,是不是最近情场失意?另外……你左边屁股上,是不是有个浅褐色的胎记?”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弹幕炸了。

“我操????你怎么知道???”

几乎是同时,夜猫子小张背后的衣柜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自己打开了一条缝。一件他白天刚扔进去的前女友送的衬衫,慢悠悠地从里面滑了出来,掉在地上,领口正好对着摄像头的方向。

“卧槽!!!什么声音?!我衣柜门怎么开了?!那衣服!!主播你搞什么鬼?!!”夜猫子小张的惊恐透过文字都能溢出来。

陈默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强作镇定,按照老K的指示,用一种高深莫测(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语气说:“没什么,可能你‘朋友’想跟你打个招呼。下一个。”

夜猫子小张火速下线,但直播间的人数,却开始诡异地往上蹦。

“真的假的?托吧?”

“道具效果?”

“主播有点东西啊!”

接下来的连线,更加惊悚。一个叫“失眠的程序猿”的网友,刚连上线,屏幕就开始疯狂闪烁雪花,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老K控制着陈默的嘴,准确报出了程序猿藏在加密文件夹深处的、命名为“学习资料”的小电影数量,并且让他转头看看身后。

程序猿一回头,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下去——他身后那面空白的墙壁上,正缓缓浮现出一张模糊的、扭曲的鬼脸,虽然几秒钟后就消失了,但足以让他魂飞魄散,尖叫着切断了连线。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特效牛逼!!!”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主播是人是鬼???”

“关注了关注了!礼物走起!”

【‘吓死宝宝了’送出一架飞机!】

【‘专业抬杠’送出血瓶x10!】

陈默看着后台不断跳动的关注数和礼物打赏,脑子有点懵。这……这就赚钱了?比他在工地搬砖轻松多了啊!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过上了日夜颠倒的生活。白天补觉,晚上化身“默哥”,在老K的辅助下,在线制造“惊喜”。

业务范围不断拓展:在线批八字(老K直接调生死簿边缘信息),精准吐槽网友昨晚梦游干了啥(老K夜间巡逻看到的),偶尔还表演个隔空移物(老K用阴风吹的)。最绝的一次,有个土豪不信邪,砸下重金要求“见个大场面”。老K直接让土豪家祖传的、挂在客厅正中央的曾祖父画像,当着他全家人的面,流下了两行鲜红的血泪。

土豪当场就跪了,直接刷了十个超级火箭,并成为直播间的忠实铁粉,逢人就安利“默哥真大师,有真东西!”

“默哥夜话”彻底火了。粉丝数像坐了火箭一样突破百万,各种猎奇广告商找上门,打赏收入从最初的几十几百,暴涨到一晚就能入账五位数。陈默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还给自己换了一套像样的直播设备,租了个亮堂点的公寓。虽然工作内容有点瘆人,但看着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数字,他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甚至跟老K处出了点“革命友谊”。

“老K,今天业绩咋样?”

“还行,吓尿三个,吓哭五个,有个胆子大的居然笑了,扣分!你等下配合我,给他来个狠的……”

“K啊,咱这属于灰色产业吧?会不会被查封呀?”

“放心,我们地府有规定,只要不真的害人性命,适当收集点恐惧能量算合规操作。再说,我们这是帮他们锻炼胆量,提前适应阴间氛围,属于售后服务!”

陈默:“……”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他逐渐习惯了这种白天数钱,晚上“吓人”的日子,甚至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该搞点线下业务,拓展一下产业链。

直到这天晚上。

直播一如既往地火爆。陈默刚连线完一个自称“通灵者”结果被老K恶整到怀疑人生的妹子,直播间礼物刷得飞起,弹幕厚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他志得意满,端起旁边的枸杞保温杯,有钱后就要开始注重养生了,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对着摄像头吹嘘:“家人们,看到了吧?在默哥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什么妖魔鬼怪,那都是咱的……”

话没说完,整个直播间的画面,猛地卡顿了一下。

然后,毫无征兆地,变成了满屏刺眼的猩红色。

所有的弹幕、礼物特效,瞬间消失。

一个金光闪闪,散发着无形威压的ID,缓缓浮现在屏幕正中央,伴随着系统最高权限的入场特效——那是一条咆哮的金龙虚影。

ID只有四个字:阎王本人。

直播间,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些平时刷得飞起的“哈哈哈”和“卧槽”都消失了。几百万在线观众,仿佛被同时掐住了脖子。

陈默端着保温杯的手僵在半空,枸杞水顺着杯壁流下来,烫到了他的手背,他却毫无知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停止了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那个ID散发出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屏幕,也让他几乎窒息。

猩红的屏幕上,缓缓打出一行金色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陈默的灵魂上:

“员工编号114514。”

停顿了一秒,仿佛死神在挥舞镰刀前,刻意留下的空白。

“你被开除了。”

“理由是——非法兼职。”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员工编号?114514?这他妈什么鬼编号?!非法兼职?!他帮地府冲KPI算非法兼职?!

老K呢?老K!你他妈说话啊!你老板来了!你倒是支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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