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染血时分,林长宁背着竹篓转过村口老槐树。
二丫踮脚去够枝头新发的榆钱,三丫忽然扯她衣角:"小姑姑,家里有官爷的马。"
灶屋飘出的药味比往日更苦三分。
林长宁摸到家门口时,正听见里屋传来陶罐碎裂声。
六郎的咳喘撕开裂帛般的死寂:"咳咳军籍黄册咳咳三丁抽一"
"官爷明鉴,我林家男丁都填了北疆的冻土!"
林常氏的嗓门劈了岔,怀里的灵牌磕在桌角。
林长宁从门缝瞧见母亲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扣着父亲的灵位。
差役的牛皮靴碾着碎瓷片:"白纸黑字写着林长平,刚满十四,你跟我那些,我也不清楚,但是兵丁的名额已经下来了,就是你家儿郎的姓名,除非他死在这,否则,这兵役免不了。"
林长宁盯着那抹猩红穗子心中有些咬牙切齿。
牛氏突然扑跪在地:"军爷,您行行好,六郎这身体,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哪是能当兵的料啊,让他去服役,焉能有命回来…."
话未说完便被令牌砸在身前。
“这是做什么?我也只是个差役,你们看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是你们家,就算跟我说再多也没用,该服的役还是要服的,不服,那就是逃役,一家子都要下大狱的!”
“行了,不跟你们说这么多了,我该去下一家了,七日后就要出发,该收拾收拾一下。”
林长宁的指甲抠进门板木刺里。
她看见六郎坐在里屋门帘后,苍白的指节攥着帕子,凤眼烧得晶亮。
怪不得这些日子林二牛这么安生,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
也怪她,本以为不卖田,守住了银钱就好,谁知……
她该多些警惕之心的。
差役转身要出门,林长宁慌忙侧身避让,竹篓里新采的荠菜撒了一地。
二丫三丫弯着腰帮着拾起荠菜,放进自己的菜篮子里。
暮色四合,灶膛里的火苗舔着药罐底。
屋里正是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林长宁握着火钳拨弄炭块熬着药,忽然听见里屋传来瓷器碎裂声。
六郎撕心裂肺的咳嗽混着林常氏的呜咽:"儿啊别把药吐了啊"
她冲进去时正撞见六郎抓着碎瓷片往腕上划
“娘让我走吧我活着终归拖累你们……”
林常氏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掌掴在儿子脸上:"你是要让林家绝后啊!"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乱作一团哭的哭闹得闹。
林长宁站在门口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灵堂的纸灰还未散尽林常氏屋里又漫起浓重的药味。
林长宁跨过门槛时踩碎了片风干的艾草断裂声惊得王氏手中药碗晃了晃褐色的汤药在碗沿洇出个半圆。
"五娘这是"
赵氏话音未落就见少女直挺挺跪在西屋地上。
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棂照见她发间别着的白绒花簌簌地抖正是用六郎孝衣边角料扎的白花。
烛光下少女的身形瘦削而坚挺凝聚着一股子韧劲。
林常氏支起身子让六郎背后垫着林父生前惯用的旧棉袄。
她眼窝深陷如枯井目光掠过女儿身上松垮的靛蓝短褐时猛地凝住。
这分明是六郎开春新裁的衣裳袖口还留着汤药渍。
"我与阿弟换过衣裳。"
林长宁解开束发布带鸦青长发垂落肩头在晨光里泛起与六郎如出一辙的茶色。
"前日去叔公家抓药一路上的村里人都当我是六郎。"
她抬手抹了把脸炭灰混着冷汗在颊边拖出青痕倒真与弟弟病容有九分相似。
王氏手中的药勺"当啷"跌进碗里。
昨日她给五娘梳头时这丫头突然要学男子发式原是为着这出。
牛氏绞着帕子想起旧事二郎还在是总说五娘不仅伶俐身上有一股韧劲若是男儿家里许是还能再多一个童生秀才。
"你当边关是后山坳?"
林常氏声音尖利起来粗瓷碗脱手咕噜噜滚进床底阴影里"那些军汉比豺狼还"
话尾突然哽住似乎意识到对女儿说这些不合适。
林长宁忽然解开衣带中衣下赫然缠着绷带。
王氏倒抽冷气——那日这丫头说上山砍柴划伤原是拿布条硬生生束出少年人的平坦身型。
“娘
左右要当兵让我去吧
我想入军户!入了军户我便有单独的住所还有田地可以耕种。
就算我**我们家户口上也没了男丁要充兵丁林二牛一家首当其冲!
哪怕是林长青考上秀才也一样得充入边疆打仗!!!
既然他们算计我们家干脆大家都别想好了!
我替六郎去待我去了娘你就把田地卖了带着嫂嫂侄女们走远些。
把六郎的户口入我舅舅家继续科考这样便无虞了。”
"前日差役来时我立在门口。"
少女嗓音清凌凌的惊飞了夜晚梁间筑巢的燕子。
"那领头的盯着我瞧了半盏茶功夫愣是没认出来。"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扎带:“头发一扎没人认得出我。”
林常氏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棉袄那是六郎咳血时染红的襟口。
她忽然记起生产那日稳婆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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