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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郎君

他说得含糊其辞,谢宜一听便知他那信里必定有鬼,她伸手掀开帷纱,正欲质问他。

恰在此时,数声惊呼自拱桥那边远远传来:“快看快看,花娘子来了,花娘子来了。”

身后的人群闻声,登时蜂拥着往水岸处去。

“此地人多眼杂,棠棠不要轻易将帷纱掀开。”

贺序白一面嘱咐,一面顺势把她掀开的帷纱放下,又忙转了话题:“听闻京乐舫的花娘子容色倾绝天下,且能歌善舞,难得出来一趟,莫若我们去瞧瞧?”

他提这一嘴,倒立刻让谢宜把信的事抛到脑后。

京乐舫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她们不是舞姿曼妙,便是天生拥有一副好嗓子。

而对于那位花娘子,谢宜从前便有所耳闻,听说她不仅姿容倾绝天下,还多才多艺,为人处事更是十分圆滑妥帖。

谢宜早便想着,倘或有机会到春花会上一逛,定要见一见此人。

见谢宜并未拒绝,贺序白忙拉了她到水岸边上,从人群里挤出一个位子,让她攀在栏杆上站稳,他则在身旁将她半环,以免人群冲撞过来。

谢宜歪着头往右边望去,只见船头挂着两盏明亮大灯笼的画舫,伴着犹似天籁的歌声从远处悠悠划来,船头有四五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覆着面纱,围着中间的莲台载歌载舞。

水岸两侧灯火通明,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好些个轻浮子弟跨坐在栏杆上,朝画舫摇着手中的柳枝,叫喊着不堪入耳的话语。

画舫上灯烛璀璨,随着一支悠扬的歌声在周遭缓缓漫开,莲台在一刹间绽放,一个玉肌如雪、国色倾城的姑娘手执一枝粉色桃花在莲台上翩翩起舞。

那一袭碧色裙裾在富丽堂皇的画舫上轻盈飘逸,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谢宜看得目瞪口呆。

虽说宫中宴席亦时常有歌舞助兴,然论舞姿,当真无一人比得上这位花娘子。

花娘子一曲毕,画舫正巧缓缓驶到贺序白面前停下,舫上有两名小厮搬来阶梯,朝栏杆下的围石搭过来。

花娘子顺着阶梯走上来,行至与两人平行处后,方停下将手中的桃花递与贺序白,笑盈盈地道:“不知妾身可否有幸,邀这位郎君同游春灯河?”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谢宜此前可从未听说在春花会这日,花娘子还会邀人同游春灯河的。

她虽戴着帷帽,然桃花落到贺序白面前时,她仍能明显地感觉到众人向他投来的艳羡目光。

贺序白望着那枝桃花,挑了下眉,本想拒绝,然想到谢宜在旁,却不由得起了一丝兴致,正欲偏头借此去逗一逗她。

谁知下一秒,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过来,他只见谢宜拦在身前,悠悠笑道:“抱歉,这位郎君已有妻室,只怕不能应姑娘邀约了。”

贺序白闻言,眸光落到谢宜身上怔了一瞬,唇角扬得似乎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花娘子见他如此,心中顿时了然,便将桃花转赠谢宜,温声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妾身是否有幸邀姑娘同游?”

谢宜一愣,旋即接过桃花,道:“好啊!”

花娘子伸手过来,欲把谢宜接上船。

透过帷纱,谢宜隐隐瞧见她伸过来的掌心很是粗糙,心中不觉一阵讶异。

按理说,花娘子闻名天下,又是京乐舫的花魁,衣食住行皆有侍婢,平日里的粗重活计断断无须她亲自动手才对,手掌为何会这般粗糙?

或许未入京乐舫之前,她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

这般一想,谢宜倒觉合理多了,正要伸手过去,贺序白却抬手拦在跟前,朝她温声道:“夫人既想与花娘子同游,须得带上为夫一起。”

“......”

大庭广众下,亏他说得出“为夫”二字。

当真是不害臊。

谢宜偏头剜了他一眼,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呵斥他,只得呵呵笑了两声。

花娘子却笑意盈盈,“原来两位竟是夫妻,既是如此,何不一块随妾身上舫,同游春灯河?”

此番倒轮到贺序白率先应声:“好啊!”

***

船头的莲台搬了下去,花娘子将船头两个视线绝佳的位子安排给谢宜和贺序白,有女使上了好酒好菜。

画舫继续驶向前。

琴师修长的手指在古琴上翻飞,花娘子踮起脚尖起舞的同时,宛转悦耳的歌声缓缓从她的朱唇中散出。

才刚吃了炙羊肉,谢宜觉得喉咙有些上火,可巧上了好酒,她忙斟一杯,喝了两口。

“棠棠眼色倒好。”

花娘子的歌声飘扬在水岸两侧,听了一阵,贺序白那温润低醇的嗓音也顺着晚风漏进谢宜耳中。

她下意识偏了头。

却见他笑得意味深长。

谢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方才说的话,怔了怔,忽然就回过味来,登时便红了耳尖,忙正了脑袋,讪讪道:“你别误会,我是瞧你挑了下眉尖,应当是不喜欢,一时又想不到什么理由去拒绝,这才好心替你解了燃眉之急,你该谢我才对。”

明明花娘子的歌声是那般悠扬,明明水岸两边有许多嘈杂不一的声音,可谢宜偏生觉得周围安静得很,安静到她仿佛能听见自己那宛若鼓声般的心跳,以及身旁人一深一浅的呼吸。

贺序白笑了下,道:“嗯,确实该好好地谢一谢棠棠。”

他那一声笑,谢宜怎么听怎么奇怪,还有那句“好好地谢一谢”,她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他是在憋着坏心思。

可到底是什么坏心思,谢宜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便脱口道:“你倒说说,你想怎么谢我?”

贺序白立刻顺着她的话,毫不要脸地问:“棠棠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

他突发此言,倒把谢宜问得愣了一愣。

虽说他主动问出这话,多少有点不要脸,幸而谢宜一向是个实诚人,在她眼里,好看便是好看,丑便是丑,她绝不会因为私心歪曲了事实。

因而只是怔了片刻,谢宜便如实道:“好看。”

贺序微微笑道:“既如此,我便以身相许,权当谢棠棠解我燃眉之急了。”

“......”

烛火随着画舫微微晃动,映得他白玉似的侧脸分明,谢宜不知觉地绞着衣裳,无言须臾,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般偏头剜了他一眼,轻轻地怼了回去:“你想得倒美,你以身相许是便宜了你。”

贺序白丝毫未见羞赧,笑吟吟地道:“这话倒是。”

......人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谢宜算是彻底服了他。

***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快。”几近游到春灯河一半时,前方右侧的岸边上忽然有人大喊。

舫上的歌舞瞬间停下,众人纷纷沿着声源处望去。

谢宜凛神,“腾”地一下站起,走到舷则。

贺序白原是不慌不忙,一见她起身踱步至边舷处,也立刻跟着站起,走到她身旁。

落水的地方烛火不太明亮,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压在岸边,探头往水里望去。

水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花娘子慌忙招来七八个小厮,道:“快,快,快去救人。”

因谢宜和贺序白站的地方离落水的地方最近,有小厮从船舷里快步过来时,直蹿到两人中间跳下水。

其他小厮见状,亦纷纷从这处跳下去。

贺序白忙看了眼谢宜,见她无事,方望着那几个小厮冲过来,他低眉,神色略有不奈。

“啊......”

谁知便是这一刹的恍神,对面忽然传来一道惊恐的喊声。

他猛然回头,却见谢宜“扑通”一声沉入水底。

“棠棠。”

贺序白大喊一声,来不及多加思考,立刻就跳进水里,舫上再次传来几声急喝:“不好了,花娘子也落水了,快下水救人,快。”

岸边的人一听花娘子也落了水,识得水性的男人皆纷纷往下跳。

原是平静的水面霎时激荡起来,人挤着人,好不热闹。贺序白拨开乌泱泱的人群,心急如焚地沉到水里,奈何人太多,水里又很黑,他寻了几圈,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谢宜的身影。

两个时辰后,水里除了贺序白外,不剩一人,画舫早已游完春灯河,连水岸两侧的人也都几近散光,唯余一些住在岸边的老妇边嗑着瓜子,边看水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沉入水里。

贺序白最后一次回到水面上时,才不得不信:谢宜不见了。

人纵是溺死,也该的个尸身才对。

可水里并无一人。

见谢宜和贺序白临近子时仍未归来,溶殷觉得奇怪,安抚了青榆两句,便悄悄地出府去寻。

等找来春灯河时,却正见自家主子从水里出来。

虽到了春天,然夜幕降临后,水里仍是冰凉冰凉的,他急忙跑过去,一把将贺序白拉上来,手触到他的一瞬间,果然感觉到他身体凉得可怕。

溶殷往四周循了两眼,疑惑道:“殿下,是王妃落水了么?”

贺序白坐在水岸的过道上,面色阴沉地缓了口气后,起身道:“是,大抵是他派人做的。”

正要上画舫之前,他不经意一瞥,便见那花娘子掌心粗糙,全然不似平日养尊处优的样子,他当下便有怀疑,才会时刻随在谢宜身旁,谁知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溶殷闻言,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下后,眉尖挑了挑,脸色霎变,眼底旋即浮现几分惧色,“您,您的意思是说,是寐无生?”

寐无生,亦即天临阁阁主。

贺序白并未应声,然光看他的表情,溶殷便知道答案。

一想到那个人,溶殷登时气得牙齿都在发颤,明明双腿已恢复如常,可他仍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痛隐隐传来,“他在哪?”

贺序白眼底浮出几丝狠戾,抬眼望向京乐舫所在方向,凛声道:“京乐舫。”

***

夜风很凉,扑在身上没半个时辰,贺序白那一身湿透的衣衫便干了大半。

溶殷原欲建议他先回府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往京乐舫去,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想到现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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