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慈用一根手指抵开闻慕的额头,语气淡淡。
“你现在就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这一次如果再敢瞒我,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
“好,好,我这次绝对不瞒了!”
闻慕忙不迭答应,但他也非完全知情,只能绞尽脑汁地搜刮出有用的消息。
“你还记得么?我曾与你说过,我师父给我下过禁足令,未及弱冠,我不能出白南。”
这是闻慕小时候的事情了,那会儿八大山巫都还在,不像现在这样只剩一老一少。
他师父巫溪交代完此事后不久便客死他乡,遗言是不必替他复仇。巫溪死后的几年里,其余山巫也相继离世,而闻慕的禁足则一直由八大山巫的首领巫夏负责着。
巫夏阴晴不定,闻慕乖戾,这两个脾气不好的人凑在一起,相处得并不愉快。
“前阵子有人往白南送信,信里说巫夏死在京城。她一死,便没人再能禁足我,所以我就立马来找你了。”
“蛊虫会找上薛时依,必然是因为她身边人参与了巫夏的死。巫夏行踪不定,我也不清楚她在外都做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说要去京城,反正肯定又是忽悠人去了,我当时也没多在意。”
只是没想到她这回真的死了。
罗子慈抿唇,单凭这些,她大概明白了这一世薛时依晕倒的原因,但却很难摸清薛时依前世的死因,况且这件事是不好对闻慕说的。
“你先前说,你不把蛊虫带到京城,也会有其他人带来,这是为什么?”
“因为就算我不替巫夏报仇,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替她报仇。巫夏跟其他喜欢呆在深山老林的山巫不一样,她以游走江湖为乐,声名远扬,交友很广。”
“她死后留下来不少厉害的蛊虫,我手快,拿走了红尘蛊,其余的蛊都被别的人带走了。我一直被禁足嘛,所以也不太清楚跟她来往的都有哪些人。”
罗子慈轻啧一声,既然如此,她再问也没有意义。
她给闻慕下了最后通牒。
“你不能待在罗家了,况且你伤的是时依,我不会护着你的。”
“你必须去找你今天在陆府见到的薛雍阳或者陆成君,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们。如若不能弥补你之前的过错,往后肯定会有灾祸临头。”
闻慕愣了愣,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假,心头一沉,连忙哀求。
“我可以去找他们坦白,可我不想离开罗家。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若我留在这里,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我的事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罗子慈坚定道。
闻慕不说话了,他知道,她决定好的事情是没法被动摇的。
他放弃了恳求,但还有一件事不甘心。
“你为何要对薛时依这么好,”闻慕语气里是羡慕与不忿,“明明我与你认识更久,我们才更相熟,不是吗?”
听到这话,罗子慈没出声。
她只是看向周围。
昏昏灯烛下,比夜色更冷清的是她住了好几年的寝屋。
雪洞一般,空空荡荡,器具陈设都简单朴素,寻常贵女屋里用作装点的字画金石这里都见不到,案上摆着的书已经被翻看得书页卷起。
但细看又能发现,屋里还有些格格不入的精致玩意儿,这些不是府上给罗子慈添置的东西,看得出曾经被送来者精挑细选过。
它们被慎重收好在妆奁,衣橱等器物里,是屋里难得的亮色。
好似雪洞里蓦然出现的一池融融春水。
“因为值得。”
她在见到天光前,也以为自己是天生无法视物。
*
那日从陆府回来之后,薛时依就再也没有与陆成君单独相处过的机会。
他们本就不是关系紧密的人,薛陆两府来往不多,父母也只是官场上的点头之交,缘之一字,说来淡泊如水。
只是她把那天的事想了又想,心头拢起百般滋味,一筹莫展。
过往薛时依一直笃定陆成君心悦游芳雪,纠结他并未一道重生的事情,却未在意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当局者难自知,游芳雪亲口说了与陆成君不熟后,薛时依慎重地回想了一番自己与他的相处,发觉他待她似乎确实有一点点特别。
他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了吗?
但薛时依直觉他不是会轻易变却心意的人。
难道是前世有什么误会?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只轻轻一划便过了,没引起波澜。十年的朝夕相处里,她总不会一直对他抱着误解吧。
京城的夏日已所剩不多,今朝天高气爽,万里无云,难得是官员休沐日,又碰上书院学假,薛时依去母亲那儿饮茶。
茶席就摆在院中,茶炉烧得正旺,茂盛的花木挡住日光,投下凉爽绿荫。
杯中茶汤含着晴光,晃晃悠悠,一派绿艳透亮。薛时依小小吹了一口,在渺渺茶香中与母亲说起女儿家的心事。
薛夫人执着扇子,把小女儿额间热气全都扇散,温柔无比,“若是心里纠结,你当初该好好问他的。”
薛时依愣了愣,然后应道:“嗯,我是该问清的。”
只是她从小就习惯了等待。
那些别人不好说,不愿说的事,她都可以等。等他们愿意开口,等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等一个提起时不再觉得往事晦涩难言的时机。
“如果我没有出事,我本来要问他的。”
薛时依确实没有问过陆成君有关游芳雪的事情,但并非刻意不问,只是没有机会。
她曾经想过,待到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一定要选个晴朗的午后,她可以在明窗前煮壶茶跟陆成君对饮,然后随意地闲聊一点过去的事情。
如果他开口问起她从前的未婚夫,她就讲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讲讲王策怎么把她关在府外,再讲讲她所珍视的最好的朋友,如今已经离世,空留她一个人思念。
她想告诉他很多事情,比如在新婚夜掉眼泪的原因,为什么那么想念罗子慈,还有现在很喜欢他。
然后她就再问问游芳雪的事情。
他们曾经的山盟海誓,情深义重,她不会介意。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而谁又没有过去呢?
但他从未提起过。
甚至刻意回避。
相处了十年,薛时依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太了解他。
她觉着他方方面面都好,温柔,待人接物好,智谋双全。她一直以为他不愿意说起旧事,只是因为他并未放下过去,难以割舍旧情。
所以在陆成君没有放下之前,她从未问过,只是在等。
可还没等到,她就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旧情,我想不通他为何会在华岩寺里说那样的话。”薛时依闷闷道。
而今也无人可问了,错过便是错过。
“有什么想不通的,男子多薄幸,我看他也不例外。”
院门里走来个琢玉青年,开口便是不中听的话。他阔步走过薛时依身侧,径直进屋里搬了张躺椅出来,摆在芭蕉树旁。
薛雍阳躺上去,日光照过来,让他舒服得咪起眼睛。
他伸手就要拿桌上薛时依剥好的荔枝果肉,她微微睁大眼,拿玉匙打他。
“胡说八道的人不准吃。”
薛雍阳吃痛,又不高兴于薛时依胳膊肘往外拐,一狠心将她面前的一碟白嫩嫩的果肉全抢走了。
他得意洋洋地倒进嘴里。
薛时依看呆了,无言。这厮今年便要加冠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知人知面不知心,陆成君其他方面我信得过,但是私德如何无人敢保证。”
薛雍阳吃人嘴软,语调柔和下来,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们前世仓促成婚,家中也来不及考量他的品性,如今重生了,再择夫婿肯定要慎重许多的。”
“等及笄后再多多相看其他男子,说不定有比他更好的。”
薛时依鼓了鼓腮,小声嘀咕:“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直有点看他不顺眼呢?”
薛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薛雍阳气结,好一个倒打一耙,他懒得回话,随手折了旁边一片芭蕉叶盖在头上遮阳。
太阳晒久了还是有些脸疼的。
薛时依自知理亏,过去揭了薛雍阳头上的芭蕉叶,把自己的罗帕借给他遮阳。
这是兄妹间默契的示好。
这一头的兄妹恢复了融洽和睦,那一头的薛夫人用罗扇轻抵太阳穴,蹙眉回忆,“说起来几年前,雍阳好像有一阵子确实与陆成君不和。”
准确来说,是薛雍阳单方面不喜陆成君。
“娘!”
薛雍阳没想到娘亲突然提起这个,他耳根子顿时烧起来,只觉得日光真烈,罗帕不够遮。
他抬眼想瞧薛时依把芭蕉叶放到哪里了,却发现她已经将其葬下了,就埋在芭蕉树旁,煞有介事地令一家团聚了。
她搞得手上全是泥,薛雍阳出声赶她,“快去洗洗。”
“不着急,”薛时依识破他的小心思,拍了拍手,小跑回母亲身边,眼睛亮亮的,“娘,快给我讲讲,我怎么不知道呀?”
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这种丢脸的事情薛雍阳绝对不可能亲口提起,况且那时薛时依正是懵懂的年纪,也看不出少年人心里弯弯绕绕的别扭。
薛夫人笑着摇扇,“那是三院联试时的事儿了。”
三院联试是京城白鹭、千山、高岩三大书院的联合考试,两年一考,分文试与武试。虽不比正经的科举规模大,但也很受朝廷重视。
参与文试的学子需逐轮比拼六艺,胜者方可进入下一轮再战,在如此轮轮角逐中,曾有不少学子得了来观看的权贵青眼,被请回府做幕僚。
三院联试对岁数与学龄有要求,算起来薛雍阳只能参加两回。他第一回参加时年岁小,只堪堪进了最后一轮,但离魁首也不是很远了。
第二回再参加,他便是直直奔着魁首而去的。
薛氏历代子孙几乎都有人得过三院联试的魁首。薛雍阳的祖母薛清拿过,他爹也拿过,薛家子孙到了这一代,唯有薛雍阳是翘楚。
薛家与寒门为伍,在朝中是一股清流,亦是异类,受人尊敬的同时,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薛雍阳作为下一代家主,肩上担子不必言说。
彼时少年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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