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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争锋相对

钟含章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她不禁好奇,他这半真半假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情?

三分,四分,反正不会超过五分。

钟含章没有回答孟策纵。在钟珺二人离开后,她朝孟策纵莞尔一笑:

“殿下,想必众人之诗都已做完,我们也该回去了。谢殿下陪含章在此醒酒,含章现在清醒多了。”

孟策纵知道她是不会再回答他了,便负手跟在钟含章的身后向外走去。

她背对着他,一身雨过天青的素锦褶衣,描摹出她挺直如修竹的脊背。暮色在她周身上下勾勒出一圈清冷的轮廓,仿佛在她与他之间,无声地划下了一道界限。

孟策纵想起钟含章方才的话,便问道:“既然自知酒量不好,为何还要多贪杯?”

钟含章回想起清风苑内的“莺莺燕燕”,颇有几分头疼,无奈一笑:“无非是那些想借亲近我之名在诗会上博个好名次的士子。我今日摸过的玉佩怕比我这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孟策纵当然知道在大周男子赠玉于女子是何意。他怔了怔,本在摩挲把玩一枚玉玦的左手倏地停了下来。那枚月牙形状的玉玦被他在掌心握持许久,温润宜人,此时却显得有几分炙热烫手。

他不动声色地将玉玦收回袖里,轻叹一声:只好下次再找机会还给她了。

两人甫一走到前苑,一人就迎了上来,孟策纵认出来是著作郎陈旻。陈旻作为著作郎,负责此次诗会的唱票和评点。他见钟含章和雍王殿下一道过来,便先向雍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钟含章道:“文炳兄,可是诗会名次已经排出来了?”

陈旻眉头紧锁:“是也不是,一甲和二甲都已定下,一甲为谢济川,二甲为崔玄之。问题就出在这三甲上,竟然出现了二人票数相当的局面......"

“不知是哪两位才子竟如此旗鼓相当?”钟含章问道。一甲是谢济川她虽不惊讶,却着实放下心来。二甲崔玄之出自清河崔氏,是司徒高希的东床快婿,虽不是她原本属意之人却终归是世家子弟,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至于她原本属意之人,钟含章有些微恼,总不至于连三甲都没混上吧?

陈旻道:“一位是卢子偁,另一位是宋授一。”钟含章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歹卢子偁还是险险地摸到三甲的边了。

宋授一,钟含章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猜出了此人是谁。

“宋授一,想必就是那位天水郡的才子。”

陈旻点头:“正是此人,这位士子的文风......与京中大不一样,却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陈旻说起宋授一的诗,看向钟含章的眼神有些犹豫,“当然,卢贤弟的才华也是没得说的,所以我与诸文学、博士们这才举棋不定,无从下手。既然钟娘子是陛下钦定的诗会主人,还请钟娘子裁决。”

钟含章冷笑,这群老狐狸既想站在世家这边,又不想开罪雍王殿下,倒是干脆地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了自己。

钟含章道:“含章才疏学浅,岂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不过,诗会总要有个结果方好向陛下交代,向天下士人交代。不如就请文炳兄和我一同去看看这两首诗,终归是要评出个孰先孰后。”

陈旻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立马从善如流道:“那就有劳钟娘子前往一阅。”

钟含章向孟策纵道:“殿下昔日的文采飞扬,含章至今历历在目,何不同去一阅?”

孟策纵笑道:“本王在诗赋一艺,属实平平,不过前去凑个热闹倒是无妨。”

说罢,三人便一同向清风苑的正堂走去。

几个博士和文学正在呈放诗作的玉盘前拿着两张诗笺来回琢磨,就差把这两张笺纸看出个洞来了。众人早就听说三甲竟然票数相当的奇象,兴奋地围聚在四周,都等着看这最终裁决,竟比自己获了前三甲还要激动上几分。

几人见陈旻把钟含章和雍王殿下两尊大佛都请来了,连忙恭恭敬敬地将烫手山芋呈上去。

钟含章叫不上这个博士的名字,只道:“不如请这位兄台将这两首诗诵过一遍,让诸位一同比较评判一番。”

那位博士应了后便先念了卢子偁的诗。他声音清越有力,气若洪钟,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仔细品咂着这首诗。

“青山静对意何长,不改清阴待我至。云去云来非有意,花开花落亦何常。名逃苏晋长斋外,身寄韩康卖药场。最爱林间磐石上,软莎斜坐看斜阳。”(注1)

诗音落下,立时响起一片赞誉。几位与卢氏交好的士人不禁抚掌称妙。

“卢兄此诗,冲淡闲远,有林泉高致,真名士风度也!”

“尤其‘云去云来’、‘花开花落’一联,暗合天道自然,妙极!”

钟含章唇角微扬,她知道卢蔌玉的这个阿弟确实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在的。她适时地开口道:“子偁兄此诗,得其神趣。诗如其人,能于纷扰中守此静气,观其自在,方是真正超脱。”

她寥寥数语,不着痕迹地将其品格抬至名士的高度。说完又自觉有些好笑,卢子偁这个人虽有几分才气,却实在和超脱之士无半分关系。

那博士见议论声小了下去,便接着念宋授一的诗:

“青山青,何巍巍,山下贫家寒无衣。阿翁斫薪腰斧折,稚子啼饥面色黧。我见青山亦垂泪,青山何时富蕨薇?愿得青山化金粟,遍济苍生俱饱暖。”(注2)

此诗一出,满场先是一静。与卢子偁的淡远空灵截然不同,宋授一的诗带着泥土的沉重与悲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诗中“腰斧折”、“面色黧”的惨烈画面,刺痛了这些习惯于风花雪月的神经。有世家子微微蹙眉,他们眼里的青山当是和逍遥自在、山中仙人和文人风骨联系在一起的,如此低贱之物如何能够成为被歌咏的对象?

钟含章心中微微一沉,她有一百种方式来说明此诗如何不如卢子偁的诗。但她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口,这首诗让她感到一种悲哀的不安感,如鲠在喉又无法忽视,以至于她甚至没有发现孟策纵正直直地凝视着她的不安。

那道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好一个‘愿得青山化金粟,遍济苍生俱饱暖’!宋生此诗,肺腑之言,振聋发聩,莫说三甲,便是为今日魁首也不为过。”

孟策纵的声音唤回了钟含章一瞬的失神,她迅速镇定下来,从容答道:“授一兄心系黎民,令人感佩。然诗者,缘情而绮靡。清风苑之会,意在抒发性灵,探求玄理。忧国忧民,自有庙堂奏对。若混为一谈,恐失风雅本意。”她将这番话说得迅速而笃定,似是不愿再多回想那一瞬的不安。

孟策纵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方才诸位品评卢生之诗,盛赞其冲淡闲远,林泉高致。却不知这份名士风骨可能抵御北方胡骑?这份隐士闲情可能治理一方百姓?亦或是,只需清谈玄理,便可安邦定国?”

钟含章面色微沉,知道不能再回避。她迎上孟策纵的目光,声音清越却坚定:“殿下此言差矣。风骨乃立身之本,清议乃舆论公器。世家子弟,自幼习圣贤书,明礼义廉耻,其胸怀格局,非止于词章。治国安邦,岂能徒恃刀兵吏治,而无德操以为根基?我等所品,正是这根基之深浅。”

孟策纵上前一步,靠近钟含章,低头看向她的眼底:“本王却不知这品评的标准,是由谁而定?是由这曲水流觞间的诸位高门,还是由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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