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答案》

by/计宁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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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八月底，暑热时节，刚到两点半，一场暴雨落完，不消多时，燥烈的太阳从乌云里探出头，湿润的柏油路重新进入一轮酷晒，闷热的水汽蒸腾而上，打在皮肤上像黏糊的雪糕。

暴雨下得突然，像是一日电影里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写字楼里开着23度的空调，钟毓灵肩膀上披了一条午睡毯，俯身趴在工位上小憩，她黑色头发半湿贴在脸侧，白色衬衫被毛毯裹挟的热气蒸干，黏腻腻地粘在身上。

她鼻尖泛红，呼吸沉重。

钟毓灵很少在工位上睡这么熟。

梦里是长达四年的来信。

最后一封信里，她犹豫许久，鼓起勇气问他：我要去上海工作了，我们要不要见一面？

那边回答：好。

周叙诚现实中会是个怎样的人？

聪明、疏离、冷淡、幽默、温柔？

钟毓灵无数次想过。

她满怀忐忑的奔现，都跟她想象中大相径庭，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周叙成将她抵在门上，宽厚手掌扶住她腰，含着她唇，吻上她的脖间、肩膀，慢慢往下游移，他的呼吸是滚烫的、热烈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可预料。

清醒后，周叙诚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男朋友？”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叙诚抬眸看她，意识到不对，换了个问法：“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她说：“不要。”

现实和梦里一样失序，女人的叫喊穿透钟毓灵的耳膜：“天呐！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

思绪一下被抽回现实，钟毓灵先一步感知到空调直吹的冷气。

耳边的女声不断：“别人都早早开工了，你是怎么好意思继续趴的啊？”

好烦，好累，能不能滚？

钟毓灵眼皮子发烫，像刚贴完蒸汽眼罩。

她慢慢睁眼，视线带了一层薄薄的雾，左脸显出半条印子。

“我真佩服你，像你一样能在办公室睡这么死的人也没谁了，你得庆幸我们公司今年中午不用打卡。”章菲还在毛毛躁躁地惊叹。

钟毓灵看了一眼电脑，两点三十三，多睡几分钟到底怎么了？睡了你的觉了？

“难怪大家都这么说你。”钟毓灵真想把这句话甩她脸上。

她忍了忍，不耐烦地打断：“能不能说正事。”

钟毓灵嗓音有点哑，语气听上去也有点冲。

她性格一向温和，很少发脾气，今天怎么了？

迟钝的章菲明显是听出来了，愣了一下以后，语气轻飘飘：“哦，暖芽的项目是你在跟吧？江总叫你五点之前把暖芽的整合营销结案报告发给她，还有暖芽的舆情，你得尽快跟三方沟通一下。”

江蔻薇喜欢把事情交给钟毓灵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原先在江蔻薇手底下干了许久的人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比如章菲。但她能力确实强，比如日常类似暖芽的案子，别人都不想碰，但她的好评是最多的。

章菲和钟毓灵明里和气，暗中却不对付，一是因为同是SAM，钟毓灵一来就抢了她的客户，二是因为她工作年限明明更长，江一薇却明显偏心。

钟毓灵点头：“还有吗？”

章菲想了想：“没了。”

“知道了……阿嚏！”钟毓灵捂着嘴转过身打了个喷嚏，脑袋发晕，抽张纸醒了醒鼻子。

章菲嫌弃避开，想了想还是拒绝关心，一扭腰走了。

钟毓灵所在的公关公司名为尚策传播，在中国公关行业里算得上数一数二。她毕业以后在华北地区干了三年，才有幸进入上海总公司，担任高级客户经理（SAM）。

她出外勤的次数没有当客户执行（AE）的次数多，但偶尔也得去现场盯着，今天就是如此。

八月底的暑夏，天气变化无常，她搅着999感冒灵，吸着鼻子，脑袋发昏，算是见识了个彻底。

她去年十月来的上海，现在算一算，也快一年了。

工作大群和小群里的消息陆陆续续地响，钟毓灵把感冒灵倒杯子里，去茶水间给自己泡药。

她一站起来，云里雾里，头重脚轻，走平地都像踩空，差点以为自己失去了对重力的感知能力。

钟毓灵停住脚步，等自己脑袋稳下来。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三分之一的同事都没有呆在工位上，比往常少了一半，估计是去出外勤。

今天七夕情人节，兵家必争之日。各大品牌方不会忘了这个好日子，齐齐在今天搞活动，准备在都市恋爱男女身上捞一把。

公关公司在这日子闲不下来，协助品牌甲方搞各种活动。

钟毓灵今天上午就是如此。但天有不测风云，暖芽上午九点左右突发状况，一个测评博主鱼小鱼突然爆料，发出证据，直指暖芽的孕妇装双酚类化合物含量超标，导致自己孕期胎像不稳。

一石激起千重浪。

暖芽主营孕妇及儿童服装，最看重的就是安全，品控不能出任何问题。

钟毓灵在出外勤，黄金公关时间需要争分夺秒，她淋着雨紧急回公司了解情况，在十二点之前赶完公关稿，暂时控住了舆情。

但事情没处理完，她发完稿子，第一件是就是打电话给王部长，要他务必和鱼小鱼取得联系，争取三方沟通。

钟毓灵忙了一上午，才有空睡半小时，但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不睡，越睡脑袋越疼。

她看了眼时间，两点五十，王部长还没动静，正打算发消息催一催，那边总算打电话过来。

王部长语气听上去很急：“Lindsay，鱼小鱼我已经叫人联系上了，现在有没有时间线上开会？”

“有的，你把会议链接发我，我和同事马上进去。”她喝完剩下的感冒灵，抑制住反胃的冲动，把马克杯放一边，打开电脑。

钟毓灵一进去就听见两人在吵。

王部长焦头烂额，还不忘阴阳怪气：“你一个孕妇怎么能闹出这么多事？安静养胎不行吗？网红为了流量简直是不择手段。”

鱼小鱼据理力争：“你管我呢，我是测评博主，在孕期为孕妇测评合适的内衣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吗？如果你说我不择手段要流量的话，信不信我反手把录屏发到网络上。”

耳机里的人声吵得钟毓灵太阳穴发胀，她没时间管猪队友，立刻打断道：“鱼小姐，为了宝宝，您先别激动。”

鱼小鱼白了王部长一眼，盯着钟毓灵问道：“你又是谁？”

钟毓灵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我是暖芽的代理公关，您接下来和我沟通就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鱼小鱼没给她翻白眼。

钟毓灵开始发问：“鱼小姐，请问您如何证明是暖芽的衣服导致您胎像不稳呢？”

“医生说最可能是衣服出了问题，我孕期大部分时间只穿暖芽的衣服，不是暖芽家还能是哪家？”

钟毓灵扫了眼视频里的她，尽量保持状态：“可是你现在并没有穿暖芽的衣服。”

鱼小鱼反驳：“知道了你们家衣服有问题，我还不要命地接着穿吗？”

钟毓灵依旧温温柔柔：“可是我翻阅了您孕期其它视频，有超过三分之二出镜场景显示，您身上的衣服品牌并不是暖芽。”

鱼小鱼：“……”

钟毓灵又换一个话题：“您有把暖芽的孕妇装送去检测吗？”

鱼小鱼来劲：“当然检测了，暖芽宣传bpa-free，我才一直买这家的衣服，但是结果显示bpa含量为8ppm，这属于虚假宣传吧？”

钟毓灵心平气和地解释，“暖芽孕妇内衣宣传的才是bpa-free，没有对其它衣服做此类宣传。根据2024年新规，所有认证类纺织品bpa限值都为10ppm，暖芽一直处于合理范围之内。”她静了静，继续道，“您身为测评博主，没有分清楚吗？”

鱼小鱼：“……”

钟毓灵纠正的点非常细微，很少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注意到，甚至王部长自己都稀里糊涂。但他看清局势，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钟毓灵重申一遍最开始的问题：“请问您如何证明是暖芽的衣服导致您胎像不稳？发文指控，是否造成诽谤？”

鱼小鱼哑口无言。

王部长智商上线，开始接过话头。

……

接下来的小争吵改变不了既定事实，事情到这里大概已经清楚。

暖芽的品牌形象已经有了损失，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即止损，甚至可以试图挽回，做一波反向宣传。鱼小鱼有错在先，反驳也没用，条件好谈。

后续如何商讨条件主要是王部长的工作，钟毓灵预料好了结果，开始着手写公关稿，媒体那边有其它同事交接。

钟毓灵速度算快，但来来去去，这点破事也花了她不少时间，写字楼外的橙黄阳光逐渐变为橘黄。

公关稿在下午五点左右发出，所有事情终于搞定。

她打开邮箱，把暖芽的商谈结果和营销结案发给江一薇，又点开手机，看下工作群里有没有消息。

工作群里没她的事，但有另外一个不速之客，钟毓灵盯着红色圆点看了几秒，不是很想点开他的头像，但还是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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