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万变的烟火，将天空染了松花、韶粉、霞光红、千山翠、风信紫，万千颜色，美不胜收。

秋娘举了半盏酒，仰头望窗外天空，姹紫嫣红，嘴里喃喃：“真好看。”顺势将半盏酒尽了。

倒扣酒盏，难得板正了脸说：“越来越热闹了，等会子，那些高门大户里的贵人都要出来，我们几个既没长辈，亦没男丁，易招惹是非，躲回去吧。”

一言以为是，她们这样出行的，不是教坊司，便是平康坊，最是易欺负之辈。

开门出来，迎面遇见春娘与一年轻胡商相携而来，春娘粉面含春，似喝多了些，那胡商年约二十五六，高鼻深目，琥珀色的眸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精明。

一言唇角微勾，眼里藏了几许探寻与担忧，春娘瞧见，抿唇一笑，微微摇头，一言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即走，也不打招呼。

“图蓝，请留步。”哪知春娘在身后叫住了一言，拉着那胡商快走上前，朝一言伸出手，“这便是你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大名鼎鼎的教坊司琵琶乐者图蓝。”

胡商交手施汉礼，“在下，穆归，云胡不喜园主人。”吐字有些慢，略带些异域口音。

莞尔，一言交手还礼，“久仰大名，今日才得见，甚喜。”

穆归大约是汉语不甚流畅的缘故，并不爱说话，只简单介绍了，便拱手独自下楼去，走到转角，回眸盯了眼，一言她们出来的雅室。

春娘喝了酒，与往日有些不同，扯了一言吃吃笑：“刚才担心了？”

难得一言眼中闪过几分顽皮，“我多虑了，我们几个单身女子，先要回去了。”

春娘懂其意，携手下楼，待要结账时，小厮说，穆归郎君已经结了。

一言笑道：“偏了，与我道谢罢。”

春娘浑不在意，挥挥手。

出门来，门口有辆崭新的马车停在那里，看见一言，车夫上前哈腰行礼：“穆归郎君叫的车，请上车。”

诧异回头，见春娘倚门而笑，一言便笑了笑，低头上车。

车内点了熏炉，案几上有温好的蔗浆，喝了酒的人最是怕冷，一言找了个角落靠了，翠儿蹲坐了分蔗浆。

车帘不敢拉开，几人安静听着外面的热闹，晃悠悠几乎要睡了，唯有秋娘手里端了蔗浆未沾唇，眸中隐有戒备。

一言歪着，举了举手中仅剩的半盏蔗浆，面上带了几分揶揄，瞧着秋娘笑。

秋娘赌气将蔗浆一口喝尽，不理一言，闭目养神。

到了教坊司门口停车，车夫说，“穆归郎君已经付过车资。”

一言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其余三人轰然大笑。

到底拿了个荷包递给车夫，“天冷，买盏酒喝。”车夫接了，拱手道谢，望着马车远远驰离，几人才相携进门。

又叫翠儿递了两个荷包给守门的典狱卫，赫六郎接了笑眯眯说：“多谢图蓝了。”

须木眯了眼盯着图蓝的背影，赫六郎撞了他一下，“打什么鬼主意呢，图蓝出手大方得很，有她在，我每旬要多赚几十上百文，你可别弄鬼。”

须木嘿嘿一笑，将手里的荷包抛了抛，“我有什么鬼，不过看看。”

赫六郎撇了他，显然不信，也懒得管。

次日天明，起来提水洗脸，憨娘换了身干净襦裙，出了院子才将铜符挂在腰里，宜春院守门妇，验看了铜符便放她进去。

头一回自己走进宜春院，憨娘深感新奇，又沾沾自喜，低头不停抚摸铜符，迎头撞上个穿品蓝襦裙的高挑女子。

“撞你娘的，大早上不带眼的狗奴。”芄兰见一个小杂役埋头撞过来，躲闪不及，当下恼怒起来。

憨娘惊恐抬头，慌得垂手立在地下，连行礼也忘记了。

看她腰间挂了铜符，“新来的，哪个院子里的。”芄兰没好气喝问。

“我是杂役房的，是娇奴娘子吩咐我过来的。”憨娘缓过神来，忙朝着芄兰行礼。

芄兰微微颔首，下巴扬了扬，憨娘再行一礼，朝娇扬阁跑去，跑了几步，又站住，缓了口气，才走进去。

远远看着，憨娘果然进了娇扬阁，转身回了洛彤院。

屋里涧石蓝纱帘密密垂落，淡淡的碧落烟尘香气，轻绕于室，牵牛紫帷账里悄然无声，芄兰正要出去。

“芄兰，茶。”

舍旃的嗓音婉转空灵，闻之欲醉，她不善乐器，也不会舞技，能住在这宜春院里皆因她是长安城最有名的‘令官’。

长安人设宴喝酒，喜欢行酒令者多，既行酒令，便要“令官”，令官须得眼疾嘴快，八面玲珑，既要诙谐有趣，又不可开罪客人。

一个好的令官，往往令主人面上有光。

舍旃不仅嗓音美妙，言辞敏捷，且说话风趣，又巧妙，往往三言两语，既令满室生辉，最要紧的是，长袖善舞，极通人情。

挽了头发出来，舍旃穿月白色折枝竹叶纹中衣，同色撒花裤子，肤白如羊脂玉，而那张脸却平常得很，行动如风摆杨柳。

芄兰一头铺床一头笑道：“今日没买到鱼，原本气闷，回来还碰到个傻子。”

将遇见憨娘的事，细细说了。

“娇奴？用人？”舍旃慢慢啜着罗汉竹叶茶，抬眼望了窗外，满院的凤尾竹风里摇曳，“叫人盯着那个小杂役。”

“喏。”芄兰行礼。

未过元宵，教坊司众人皆闲散，授课要等过了正月十五，众人皆斗牌，喂鱼度日。

偏舍旃接了帖子，弘文馆申学士的早春诗会，只得收拾了赶去赴宴，又逢佳节难免饮酒，回来时昏沉沉。

芄兰，掀了帘子偷看外面热闹，进了永兴坊大门，一眼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贴着柳树底，走得飞快。

“那个小杂役，跑出来了。”

舍旃一惊，明白过来，吩咐道，“去抓了她。”

一言从未与舍旃打过交道，方才芄兰去宫部请她时，还不解何故，此时看着面前那张画，面色凝重，画中人分明是十安，然眼角眉梢的风情，却宛如此时地上，捆了手脚，堵住嘴，缩在麻袋中的憨娘。

看这画中技巧，画师便不是憨娘能寻得来的，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出教坊司何人所为。

嘴角微微牵了牵，掩住眼底暗潮汹涌，手指轻轻敲在画纸上，“憨娘，逃奴抓回，都是断脚骨，锁在净房洗马桶，吃剩饭，直到你死，再无可能出教坊司净房一步。”

憨娘惶恐摇头，涕泪俱下。

舍旃笑道：“不必问她，这几日，她日日进出娇扬阁，还挂了娇奴赏的铜符，只不知要送往何处。”

一言起身，走到憨娘身边，蹲下身，扯了她嘴里的麻布，轻笑道：“是要送去给周府丞吗？”

憨娘眼睛闪躲不敢看一言，身子抖做一团。

起身向舍旃行礼：“烦请舍旃娘子送她去见姚司正吧。”

“图蓝，我以后再不招惹宛檀了，你绕我一次。”憨娘话音未落，嘴又被堵住了。

舍旃朝身后杂役妇挥手，杂役妇上来拖了憨娘出去。

屋内散着碧落烟尘香气，茶盏半空，一言低眉浅笑，“我能为舍旃娘子做何事呢？”

“我成日周旋于酒桌，巧舌如簧，落了个气虚之症，平日里就不大爱说话了，与图蓝说话，甚感舒适。”舍旃眸光落在茶盏边沿，手指轻轻描摩。

一言笑意温软，眼中氤氲雾气，令舍旃看不分明。终归说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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