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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解青衣城血衣卦

凌晨四点的青衣城,像个被强行唤醒的噩梦。地铁站那巨大而沉默的怪兽投下冰冷的阴影,将地面上那滩不规则、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切割成模糊的碎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新鲜血液特有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顽强地穿透了深秋凌晨的寒意和城市永不消散的尾气尘埃,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透水果开始腐败的酸馊气息。

老警长陈国忠蹲在血泊边缘,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那滩已经凝固大半的暗红。法医老吴在他身边直起身,白手套在冷白路灯下反着光,手套指尖沾着一点深褐色的血痂。他声音平板,带着职业性的疲惫:“颈动脉,一刀切断。干净利落,凶手手很稳,甚至可能……练过。凶器,”他顿了顿,下巴朝旁边证物袋扬了扬,“就扔在旁边,普通折叠刀,街边十块钱一把那种。刀柄上……”他摇了摇头,“被擦得很干净。”

陈国忠没吭声,布满粗茧的手指用力掐着太阳穴,仿佛想将里面那根顽固跳动的神经按回去。六十岁的水果摊老板老周,凌晨出门赶早市进货,就在这离家门口不到两百米的熟悉巷口,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袋一样倒毙。现场除了那把廉价折叠刀和这滩刺目的血,干净得像被水洗过。没有目击者,没有挣扎痕迹,没有遗留物品。凶手如同一个飘忽的幽灵,一击得手,随即消融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两天。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新界南总区重案组第二队几乎被这案子熬干了油。会议室的灯管发出低沉的嗡鸣,惨白的光线打在几张同样惨白、写满疲惫的脸上。烟灰缸早已不堪重负,烟蒂堆成了小山,刺鼻的烟雾弥漫不散。地图上标记的红圈和凌乱的线条像一张绝望的蛛网,网住了每一个坐在桌边的人。年轻警员阿杰猛地将手中的一叠毫无价值的目击报告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纸张散落开来。

“忠叔!查遍了!老周就是个老实巴交卖水果的!街坊都说他除了斤斤计较,连大声说话都不会!仇杀?图财?情杀?”阿杰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熬夜而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他老婆死得早,儿女都在国外!他家里那点现金分文没动!这他妈就是……就是……”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颓然瘫回椅子里,盯着天花板,“邪门了!”

沉闷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墙上挂钟秒针不知疲倦的“咔哒”声,无情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所剩无几的耐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碾碎所有人神经时,角落里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孤注一掷的试探,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

“忠叔……要不……请甘爷看看?”说话的是新来的警员阿明,他眼神躲闪地瞥向门口方向,“算一卦?甘爷他……不是有那个……绝活吗?”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划过沉闷的空气。陈国忠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抬了起来,眉头紧锁。甘子弘,警署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平日里总是一副慢悠悠、甚至有些邋遢的样子,喜欢捧着他那个搪瓷掉得斑驳的旧保温杯喝奶茶,像个提前进入退休状态的闲散人员。但警署内部,尤其是跟过他查案的老伙计,私下里都尊称他一声“甘爷”——传说中他那一手源自《周易》的风水命理功夫,曾在几桩看似无解的悬案里,点出过匪夷所思却又最终应验的关键线索。不过,在崇尚科学证据的警队主流里,这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陈国忠这样务实的老刑侦,对此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胡闹!”陈国忠果然低喝一声,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破案靠的是证据!是逻辑!是走访排查!不是神神叨……”他后面的话猛地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会议室那扇半旧不新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地推开了。甘子弘就站在门口,走廊的光线从他背后涌进来,勾勒出一个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轮廓。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松松垮垮,手里依旧端着那个标志性的保温杯。但此刻,他脸上惯有的那种散漫笑意消失了,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锋,直直地刺入会议室这片沉重的泥沼。

“忠哥,”甘子弘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烟雾缭绕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周易讲,‘吉凶悔吝,生于动’。现在,有人动了。”他的目光扫过阿明那张因紧张而绷紧的脸,“有人想动,这就是机缘。”

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绷紧的心弦上。他没有看陈国忠那惊疑不定的表情,目光径直落在会议室中央那张堆满了文件、烟灰和空咖啡杯的桌子上。

“清个地方出来。”甘子弘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指令感。

阿杰和阿明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中央的杂物一股脑扫到旁边,腾出一块桌面。

“阿明,硬币。”甘子弘伸出手,掌心向上。

阿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慌忙在自己口袋里摸索,叮当作响地掏出了三枚磨得发亮的一元港币硬币,小心翼翼地放在甘子弘摊开的手掌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甘子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还有,”甘子弘的目光转向旁边一个证物箱,“老周出事时穿的那件血衣。拿来。”

陈国忠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阻止,但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意义不明的咕哝。一个警员迅速打开证物箱,戴着手套,将一件折叠整齐、前襟浸染着大片凝固成深褐色的血渍的灰色夹克衫取出,小心地平铺在刚刚清理出来的桌面上。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几个年轻的警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甘子弘拿起那三枚硬币,握在掌心。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几秒钟的寂静,会议室里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单调的“咔哒”声。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似乎沉淀下一种奇异的光,专注,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这件染血的衣衫,望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虚空。

他将三枚硬币拢在合十的双掌之间,置于胸前,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然后,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悬空于那件血衣上方约莫一尺的距离。合拢的手掌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上下摇动,硬币在掌心内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哗啦、哗啦”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节奏感。

摇动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甘子弘的手倏然分开,三枚硬币被他轻轻抛落在铺着血衣的桌面上。硬币旋转、弹跳,最终静止下来,或正面(字)或反面(花)朝上。

甘子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捕捉下三枚硬币呈现的组合图案。他没有任何停顿,再次将硬币拢回掌心,合十,摇动……如此反复,一共六次。每一次硬币落下的脆响,都让在场警员的心脏跟着重重一跳。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清脆的撞击声和硬币滚落的微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陈国忠死死盯着桌面,脸色铁青,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当第六次硬币落定,甘子弘停止了动作。他凝视着桌面上六次摇卦记录下的爻象组合,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划动,仿佛在描摹着无形的卦象轨迹。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眼神在血衣和硬币之间快速游移,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似乎在急速推演着什么复杂的公式。整个会议室落入了绝对的死寂,连挂钟的“咔哒”声都仿佛被这凝重的气氛吞噬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试图从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端倪。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过。终于,甘子弘深锁的眉头骤然一松,眼中掠过一道洞悉一切的精光。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紧张、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脸庞。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卦象已成。本卦为‘地水师’,”他顿了顿,手指在虚空中勾勒出卦象的轮廓,“外卦为坤(?),坤为地,为母,为老妇;内卦为坎(?),坎为水,为险陷。此卦变爻在第五爻,阳爻动变阴爻,遂成变卦‘水风井’(?上?下)。”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无形的卦象,“‘师’卦,兵戈之象,主争战、冲突。‘井’卦,虽有滋养之意,但亦有陷阱、困顿之险。卦象核心在于——妻财持世!”

“妻财?”陈国忠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打断,“老周老婆早没了!哪来的妻财?”

甘子弘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虚空中那无形的卦象上,继续道:“妻财持世,又逢朱雀临于其上。朱雀主口舌、争斗、是非。此案之根,必因财帛或情缘而起!因口舌争执而激化!”他手指猛地向下一指,点在血衣那暗褐色的污渍上,“而外卦坤为老妇,此坤象极重!动爻在五爻,五爻为尊位,亦为事主核心。这背后主导之人,必是一位年长的女性!坤为母,或为类似母亲角色之人!”

他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再看坎水。本卦内卦为坎(?),变卦外卦亦为坎(?),坎为中男,为陷险,为盗贼。两坎相叠,必有两位年轻男子卷入其中!年岁当在二十上下!此二人,便是坤卦所指那老妇所驱使之‘兵’,行凶之刃!”

“至于破案时机……”甘子弘的目光猛地转向挂钟,又迅速落回卦象,“五爻发动,阳变阴,阳为动为进,变阴则为受克受阻。阳动变阴,恰似猛力出击却突遭反制!此象主——事急,变快!”他斩钉截铁,一字一顿,“两天之内,此案必破!”

“两天?”阿杰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了调,“甘爷,你确定?就凭这个……卦?”他指着桌上那三枚硬币和染血的夹克,脸上写满了荒诞感。

“确定。”甘子弘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他看向陈国忠,目光如炬,“忠哥,方向已明:第一,彻查老周近期所有与钱财相关的纠纷,特别是涉及较大金额的借贷、拖欠;第二,重点筛查他身边所有关系密切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女性!尤其是能对他产生类似母亲般影响力的角色!第三,留意这两个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们很可能有前科,或者社会关系复杂!顺着老妇这条线,必能揪出那两个行凶的‘坎水’!”

陈国忠的脸色变幻不定。理智和经验在疯狂叫嚣着荒谬,但甘子弘话语中那股斩钉截铁的、近乎预言的力量,以及两天来令人绝望的毫无进展,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着他。他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直冲肺腑,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狠狠地将烟头摁灭在早已满溢的烟灰缸里,火星四溅。

“查!”陈国忠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空杯子跳了起来,“就照甘爷说的方向!给我挖地三尺!所有和老周有经济来往的,特别是女人,四十岁以上的!他那些水果批发商、老街坊、牌友……一个都别漏掉!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名单!”

重案组这台几乎停摆的机器,被这孤注一掷的命令强行重新点燃。沉闷压抑的气氛被一种混杂着怀疑、焦虑和最后一丝希望的狂热所取代。键盘敲击声、电话拨号声、急促的指令声瞬间响成一片。阿杰和阿明像上了发条一样冲了出去。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灰,再到鱼肚白。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却丝毫无法缓解会议室里的燥热。

甘子弘坐在角落里,捧着那个旧保温杯,小口啜饮着里面已经凉掉的奶茶,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忙碌的众人,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断言与他无关。陈国忠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烟一根接一根,脚下的烟蒂很快又积了一小堆。

“忠叔!忠叔!”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阿明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单,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找到了!找到了!昨天……哦不,是案发当天凌晨,老周手机在出门前大概半小时,有一个呼入电话!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机主信息查到了!”

“谁?”陈国忠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劈手夺过那张纸。

“林美凤!四十三岁!住葵涌那边的旧唐楼!”阿明语速飞快,“我们查了她的背景!她和老周……有债务纠纷!三年前,她借给老周转铺子的钱,五万块!当时是口头约定,没打借条!半年前她老公重病急用钱,找老周要,老周一直拖着,两人为此吵过好几次!最后一次在菜市场吵得挺凶,还有人看见林美凤指着老周鼻子骂他‘老不死’、‘没良心’!”

“林美凤……”陈国忠咀嚼着这个名字,猛地抬头看向角落里的甘子弘。甘子弘放下保温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深邃。

“抓人!”陈国忠眼中爆发出凌厉的光,所有的犹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警笛撕破了清晨相对宁静的空气。几辆警车风驰电掣般扑向葵涌一栋外墙斑驳、楼道昏暗的旧唐楼。

林美凤被从家里带出来时,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她穿着普通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是长期睡眠不足的蜡黄和憔悴。只是在看到呼啸的警车和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时,她的身体才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而刺眼,毫不留情地打在林美凤脸上,将她眼角的细纹和眼底浓重的阴影照得纤毫毕现。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美凤,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陈国忠坐在对面,声音低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林美凤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慌乱地扫过陈国忠,又飞快地垂下,盯着自己绞紧的手指:“……知,知道。为了老周……周老板的事吧?”

“案发当天凌晨,三点四十分左右,你给他打过电话。说了什么?”陈国忠步步紧逼,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美凤的肩膀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她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再抬起头时,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沿着她蜡黄的脸颊滚滚落下。

“是我!是我害了他!”她突然崩溃般地哭喊起来,声音尖利而绝望,带着浓重的哭腔,“我该死啊!呜呜呜……那个杀千刀的周扒皮!他欠我的钱!整整五万块!那是给我老公救命的钱啊!他拖了又拖……我老公……我老公就死在等钱做手术的那天!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地抽动着:“那天晚上……我越想越恨,根本睡不着!我气疯了!我就打电话骂他!我骂他不是人!骂他断子绝孙!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呜呜呜……是我咒死了他!是我害了他啊!”她哭喊着,拳头无力地捶打着桌面,整个人濒临失控的边缘。

陈国忠和阿杰对视了一眼。怨恨,动机,时间点,似乎都对上了。她承认了强烈的杀人动机,甚至承认了案发前的冲突性通话。难道……真是这个被逼急了的女人一时冲动?或者……甘爷的卦象所指的“老妇”就是她,但她并未直接动手?那两个“坎水”般的年轻男子呢?

就在陈国忠准备顺着她的话继续深挖,追问她当晚行踪和可能的同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甘子弘无声地走了进来。他没有穿警服,依旧是那件旧夹克,手里拿着保温杯。他没有看林美凤,也没有看陈国忠,只是径直走到审讯室角落的一张空椅子边,坐了下来,动作自然得像回了自己家。他拧开保温杯盖,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然后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哭得浑身颤抖的林美凤身上。

林美凤的哭声在甘子弘进来的瞬间,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当甘子弘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仿佛被无形的X光穿透了灵魂。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视线,哭声也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陈国忠皱了皱眉,对甘子弘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此刻也顾不上多问,他转向林美凤,语气放缓了些:“林女士,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你刚才说‘害了他’,具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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