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没看见官爷在办案吗？滚远点！”一个为首的捕吏带着几名兵丁围了上来。
“且慢！”忽听人群里一冷涩的声音响起。
说话此人乃是白河县仵作，李白。那仵作李白三十许年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腰间验尸工具叮当作响。他面色如冰，冰锥似的目光更是在九襄周身逡巡三巡，喉间滚出沙哑的笑：“嘿嘿，怪事年年有！寻常壮汉见了这无头尸身，也要腿软三分。姑娘倒是好定力，面色不改，气息不乱。竟还能有自己的结论？在下倒是想听听，一位年轻姑娘家的见解。”
九襄大大方方地上前，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不卑不亢：“谢仵作愿垂询。小女以为，斩首虽看似残忍，实则目的极为明确——混淆视听。若尸身是老汉女婿，且被丢在自家井里，何须如此画蛇添足？还有，”她顿了顿，“一个常年在船上搬运粮食的船工，掌心与指腹应有厚实粗糙的茧子，肤色也因偏黑吧，而这尸身，从肤色到手掌都细嫩，哪有一点长期在船上作业的痕迹？”
李白微微颔首，冰锥似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认可：“观察入微，难得。接着说。”
九襄凝目于尸身，缓声道：“梅秀入狱已七日有余，若此尸七日前便坠井，在春夏时节，浸泡于水中，尸身理应膨胀发胀，皮肉浸软，呈现‘巨人观’之相。可观此尸，虽经浸泡，却远未至那般程度。民女大胆推断，其入水之时，绝不超过三日，因而梅秀没有作案时间。”
（冯宝莲OS：虽然我不是法医，不过大学时期还是上过解剖课，知道些大概的，这笨拙的手法，骗不了我。）
“后生可畏。若入此门，可传衣钵。”李白颇为赞许，他补充道：“你再看这创口，皮肉卷缩，边缘泛白，乃是死后隔了一段时间才被砍下，并非生前所致。具体致死原因尚待我回去细细查验。”
梅老爹本瘫软在地，闻听此言，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光彩，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扎起身，向着人群嘶声呐喊：“听见没有！你们都听见没有！我家小梅是冤枉的！菩萨说了我女儿没有杀人！”
冯鸿眼见有人“抬轿”，这等宣扬女儿声名的良机他岂肯错过？立刻清了清嗓子，挤到人前，满面红光地向着四方拱手，声音洪亮：“诸位乡邻，且静一静！实不相瞒，眼前这位，便是独闯云深寺、救众少女于水火的‘小菩萨’！她奉佛旨而来，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今日，正是感知此地血海冤情，特来沉冤昭雪！”
（冯宝莲OS：得，ESTJ的典型样本。）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围观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老天爷！原来真是菩萨下凡了！”
“我就说嘛，哪家的姑娘能有这般气度，一眼就能断案！”
“今日能得见菩萨真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报啊！”
在一片嗡嗡的议论与敬畏的目光中，九襄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她转过头，给了冯鸿一个毫不掩饰的大白眼。昨日在集市上因他笨拙讨好而升起的那一丝微薄好感，此刻在这番浮夸的吹捧下，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满满的愠恼。
眼看官差将尸首搬走。九襄紧赶两步，追上那抹白衣：“李仵作，且慢一步。验看尸身，能否容我同行？”
李白闻言驻足，环抱双臂，饶有兴味地瞅瞅她，爽快一笑：“成啊！姑娘家有此胆识倒是难得。哦，对，您是‘小菩萨’，自然不怕，那就跟着吧！”
九襄脸一红，默默低头跟随李白前往验尸之所，冯鸿自然紧随其后，梅老爹也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们的步伐，他要抓紧“小菩萨”这根救命稻草。
这一路上，梅老爹便将井中发现无头尸首之事，尽数禀于小菩萨知晓。
原来梅老爹见厨房用水已显浑浊，便想着从院中老井里打些清水做饭。他提着木桶走到井边，就瞧见幽深的井水“咕隆咕隆”地冒起一串异样的气泡，带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他心下奇怪，便大着胆子，探身朝那漆黑的井底望去。借着井口漏下的微光，隐约瞧见一个硕大苍白的物事，正随着水波幽幽摆动，形貌诡谲，不似寻常之物。
梅老爹脊背一凉，取来晾衣用的长竹竿，颤巍巍地朝下捅去。竿头立刻传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貌是戳中某种绵软肥厚、又带着几分韧性的□□。
想起那传言被杀的女婿，一股不祥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再不敢多看一眼，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直奔县衙报官。
待到九襄一行人赶到时，官差们已架起辘轳，从幽深的井里吊起一具沉重湿漉的无头男尸！梅老爹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村民们远远围着，面露惊惧，议论纷纷。
众人至县衙殓房外，便见官差已将梅秀带来认尸。那梅秀一身囚服，面容憔悴，可美貌竟未因此折损分毫，一见梅老爹，泪如泉涌，扑将过来：“爹——！女儿是冤枉的！女儿与那水生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更不曾害我男人黑狗啊！”
冯泓一见，眼都直了，忍不住叹息：“好一个风致楚楚的美人，灼灼其华，囹圄关不住啊。”
（冯宝莲OS：这便宜爹的性格倒是分明，好色贪权、精明算计又自欺欺人。）
“小梅，爹、爹知道！你看，菩萨也知道！”梅老爹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激动地指向一旁的九襄，“爹把救苦救难的‘小菩萨’请来了！她定能查明真相，救你出这苦海！”
梅秀闻言止住哭泣，抬起泪眼，茫然地望向那位被父亲尊为“小菩萨”的沉静少女，眼中交织着困惑。
“梅秀，”李白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凝滞，他引她至尸身前。
“且定下心神，仔细辨认，此尸是否为你家男人？”
梅秀强忍恐惧与恶心，在官差的示意下，颤巍巍地上前。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便退后几步，低声道：
“回大人话，这…这绝不是我男人水生！我男人比他精壮，锁骨处有一道早年拉纤留下的深疤，这尸体……不是他！”
“你可看仔细了啊。”李白对她的答复毫不意外，只是例行公事般提醒她一句，“那你可认得这尸体是什么人吗？”
“这……”她又匆促撇了一眼，低下头道：“不认识…”
“李仵作，我能问几个问题吗？”九襄礼貌地请示。
“请便。”
“梅姐姐，你能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详述一遍吗？”
“那天傍晚时分……”梅秀开始回忆，声音有些飘忽，眼神也失去了焦点。“灶膛里刚点上火，米还没下锅，就听见外面有人砸门，我以为是黑狗回来了，心里还在想，这一去半年无音讯，终于舍得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水生，刚与他说了两句话……”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院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踹开了！呼啦啦涌进来一群衙役，为首一衙役，直盯着我和水生，厉声说：‘好一对狗男女！这下可叫老子拿个正着了！’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人都傻了。水生急着分辨，可那些人哪里肯听？推搡着我们，又有几人直接冲进了里屋，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兵丁举着一件血衣跑出来，嘴里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梅秀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是一件船工才穿的褂子，前襟上……前襟上赫然染着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他们说是黑狗的血，可我从没见黑狗穿过这衣，那衙役只是冷笑，说：‘人赃并获，还有何话好讲！’就这样，我被铁链锁了，直接押进了大牢。”
“那水生呢？”
“他见形势不妙，便跳墙逃了……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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