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绝对的冰冷与虚无中沉浮。没有痛感，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一种自身正在缓慢消散、归于寂灭的知。如同一滴墨滴入无垠大海，最后的形态正被无情地稀释、同化。

夜鸮的存在已稀薄如烟，比在信息暗河中时更加透明，更加接近彻底的“无”。每一次填补裂痕，都像是从她这本就残破的灵魂上生生剜下一块，去糊住那些不断滋生的规则漏洞。陈默残留裂痕的那次“拥抱”，更是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维系形体的力量。

我如蜡炬投身于封堵洪流的堤坝，光热散尽后，连泪水都凝固为冰冷的沥青。

消亡，似乎已成定局。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沉寂即将降临的某一刻——

一点极其微弱的、异质的躁动，在她那近乎空无的存在核心深处，猛地颤了一下。

不是她自身的意志，也不是外界的刺激。

而是那些……被她糊入规则裂痕的、已成为规则一部分的“她自己”！

那些碎片，那些由痛苦残响、悖论特质、消亡者执念构成的“泥灰”，在融入冰冷的规则体系后，并未完全沉寂，反而……如同某种惰性极高的活性催化剂，开始与周围既有的规则结构发生极其缓慢、却真实存在的交互！

它们没有改变规则，而是在规则的缝隙间，极其艰难地、顽强地……传递着某种东西。

传递着什么？

传递着……夜鸮最后填入它们时的那股意志！那股不顾一切的、质问的、即便身为工具也要燃烧殆尽的偏执！

还有……那些构成它们的、亿万消亡者的痛苦记忆！那些被系统忽略、被剧本掩盖的、最原始最真实的绝望尖叫！

这些意志和记忆，无法对抗庞大的规则，却像最细微的电流，沿着规则的网络，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回流！

它们从不同的裂痕修补点渗出，沿着规则结构的脉络，艰难地、一点点地、汇聚向夜鸮那即将消散的核心！

仿佛……这片冰冷的、濒临崩溃的系统，在无意识中，将她分散出去的“碎片”所携带的“信息”，又一点点地……回馈给了她这个“源头”！

这个过程缓慢到几乎无法察觉，带来的能量补充更是微乎其微。

但它带来的……信息冲击，却是爆炸性的！

轰——！！！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知、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夜鸮那空寂的意识！

· …一个祭司在执行亵渎仪式时，面具下无声滑落的一滴眼泪的冰冷…

· …一个黑衣护卫在斩杀“祭品”时，握剑的手那极其细微的颤抖…

· …某个“演员”在念出绝望台词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属于剧本的茫然…

· …“美术”在调试血池颜色时，低声哼唱的一小段故乡童谣的走调旋律…

· …甚至还有一丝……来自某个悬浮包厢角落、极其隐晦的、对这场无尽演出感到的厌倦…

这些碎片！这些被宏大叙事彻底掩盖的、微不足道的个人瞬间！这些系统运行中产生的、被视为“噪音”的冗余数据！

此刻，正通过她自身分散出去的“泥灰”作为媒介，疯狂地回流！

她看到了无数个被忽略的“他者”，看到了他们面具之下那一点点未曾完全泯灭的、属于“人”的痕迹。

原以为众生皆是无魂偶戏，直至自身化为流通的货币，才窥见面具下同样颤抖的磷火。

这些回流的信息碎片，本身无法提供任何力量，却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了夜鸮那近乎麻木的意识深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战栗，席卷了她！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悲悯与……冰冷的愤怒！

对这套吞噬一切的系统！对那个坐在白色空间里冷漠分配任务的家伙！也对……这无数个和她一样，在其中挣扎、麻木、或主动或被动成为帮凶的……囚徒！

这悲悯与愤怒，如同最后的风，吹散了笼罩在她意识之上的虚无灰烬，露出了底下那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星！

她不想死了。

不是害怕消亡。

而是……不能就这样消亡！

那些回流的碎片告诉她，这片地狱里，不只有她和那个白色的囚徒！还有无数个微弱的、被压抑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噪音”！

她猛地“睁”开了眼（如果那还能算眼）！

灰烬棱镜因这强烈的意识复苏而艰难地重新亮起，光芒微弱，却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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