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和沙袋构筑而成的冰冷文明边界，在三人身后缓缓地、无声地缩小，最终变成一道嵌在荒芜大地上，毫不起眼的灰色线条。风从荒野的尽头吹来，带着一股内陆特有的干燥和尘土的气息，卷起路边枯黄的杂草，打着旋，飘向远方。

苏溟舟没有回头。

他只是沉默地，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那片将他们与薛方的越野车隔开的长达十公里的无主之地。

许知远和阿源跟在他的身后，同样一言不发。那座被军队守护，充满了旧世界秩序感的“围城带给他们的，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更深沉，如同被整个世界所抛弃般的巨大疏离感。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

道路两旁，那些蜷缩在窝棚里、或者正在田间劳作的幸存者们，对他们这三个去而复返的“过客，投来了与之前一般无二，麻木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甚至连一丝警惕都没有。仿佛，他们三个，不过是三块从天上掉下来，与他们的生存毫无关系的石头。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为了下一口食物，为了能多活一天，而进行着最卑微，如同蝼蚁般的挣扎。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自己眼前那片微小贫瘠的土地。他们的世界又很大，大到足以将所有与生存无关的情绪——希望、绝望、好奇、愤怒——都彻底地、无情地稀释掉。

“格格不入。

苏溟舟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

他看着那些在田埂上，为了争夺一小捧不知名的野菜而相互推搡的孩子；看着那些坐在窝棚门口，用空洞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孩子满是虱子的头发里翻找着什么的母亲；看着那些蜷缩在桥洞下，用破布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想将自己与这个冰冷的世界彻底隔绝的孤独身影……

他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悲哀。或许自己和他们唯一的区别，不在于拥有多少物资，而在于那份尚未被磨灭，属于旧世界的习惯——在绝望中寻找原因，在废墟里思考未来的习惯。这曾是他活下去的依仗，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与这些同样苦苦挣扎的同胞隔绝开来。

这是一种奢侈，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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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明手里有枪，有车，为什么……就不肯分一点吃的给外面这些人呢？哪怕，只是一点点。

“因为，他们也快没了。许知远的声音，沙哑，却异常的清晰。他看了一眼身旁这个还对世界抱有天真幻想的年轻人，那双总是充满了草莽英雄气息的眼睛里，此刻，却只剩下了一片化不开的冰冷清醒。

“你没看到吗？他指了指远处那座戒备森严的围城，“那座城，就像一个巨大正在漏水的木桶。里面的人，光是为了堵住自己脚下的窟窿，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们哪里还有多余的水，去分给桶外面那些，同样快要渴死的人？

“那个班长，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苏溟舟接过话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别的大事’。这四个字，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分量。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他看着远处那片灰蒙蒙，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天空，缓缓地说道，“魏政，还有中州遇到的那些人，他们手里的武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光靠冲击几个派出所，根本不可能搞到那么多的制式装备。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官方，不是被打败了。

“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大船，船长为了保住核心的船舱和动力系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关紧要的正在进水的货仓，一个个地，被淹没。甚至，为了减轻船体的重量，他还会主动地，将一些在他看来不那么重要的‘货物’，扔进海里。

“我们，就是那些，被扔掉的‘货物’。

这番残酷，充满了血淋淋现实的分析，让阿源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官方都靠不住了，我们……我们还能靠谁？

“靠我们自己。许知远的声音，斩钉截铁，“从一开始，我们就只能靠自己。

“是啊。苏溟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马可·李，那个狡猾的意大利商人，在紫金山港，对他说的那些，充满了阴谋气息的猜测。想起了，胖子，在电话那头，描述的，那个正在被“新冰河时代所吞噬，同样充满了**与死亡的欧洲。

他知道，这场席卷了全球的巨大混乱背后，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黑手，在冷酷地，拨动着所有人的命运之弦。而他们这些在棋盘上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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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的渺小棋子，甚至连那个执棋的对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这种巨大如同被困在无尽迷雾中的无力感，远比任何枪炮和饥饿都更令人感到绝望。

“先回去再说吧。”苏溟舟摇了摇头，强行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都压进了心底，“我们，就像一条漂在海上的孤舟。看不清远方的航向，也猜不透天上的风云。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们脚下这艘船，修得更结实一点，存粮，再多备一点。”

“至少，等下一次，风暴再来的时候，我们，能比别人，多撑一会儿。”

……

十公里的路，他们足足，走了近三个小时。

当那辆熟悉的充满了旧世界文明气息的本田RAV4，再次出现在他们视野里时，三个人，都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薛方，早已在车旁，等候多时。他看到三人那副失魂落魄，如同打了败仗般的模样，心中，猛地一沉。

“恩人？许老哥？”他迎了上来，那张总是充满了憨厚笑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怎么了？那边……情况不顺利？”

“别提了。”许知远摆了摆手，一屁股坐进了副驾驶，将整个身体，都陷进了那柔软的座椅里。

苏溟舟没有立刻上车。他只是靠在车门上，将自己刚刚才从那个年轻班长口中，得到的那些碎片化信息，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看着薛方，那张同样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凝固的脸，声音沙哑地说道，“官方，暂时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有自己的**烦。”

“那……那外面那些难民……”薛方看着远处那片如同灰色海洋般的环城贫民带，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后怕，“他们……他们不会，也像我们当初在鼓山那样，冲城吧？”

“暂时不会。”苏溟舟摇了摇头，“这里的军队，比当初守闽县的那个连队，要精锐得多。而且，”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这里的难民，也比当初的我们，要‘聪明’得多。”

“他们，已经被筛选过了。那些头脑简单、只知道用蛮力冲锋的愣头青，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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