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出殿门,便是一股冷冽刮脸的寒气扑面而来。
从大殿内的温暖中还没缓过神来,孟书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杏芽见状赶紧将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
前头已经浩浩荡荡地走远了,孟书渺落在最后头,才走下阶,便发现四公主和她随侍的宫婢等在前面,两人互相见礼,一道并肩缓步走着,四公主看了一眼明显没有要去登正阳门的孟书渺,问道:“五妹今年也不去正阳门赏烟花吗?”
孟书渺摇摇头:“不去了,我身子骨经不起吹风,不去皇祖母他们不会在意的。”
慈祥老奶只规定了她要在重要节宴露脸,没规定别的,与皇帝同登正阳门那是与有荣焉的,像孟书渺这种没名的不受宠公主去不去根本无人在意。
孟书渺也乐得自在,她可不想大晚上的爬高去喝西北风,她在现代跨年夜的时候什么样的烟花秀没见过,两个时代的科技发展力水平摆在那里,正阳门城楼上的烟花对她来说就跟放了几个二踢脚差不多,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还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年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代入不了那寓意来年祈盼美好的心情去欣赏又熬过一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四姐姐也不去吗?”她看四公主反问。
四公主笑笑,轻声细语:“不去了,年年如此,不若早些回香兰轩陪阿娘守岁,我不去也不妨事。”
四公主的生母江采女位卑,六品以下的宫妃是没有资格参加除夕宫宴这般盛大隆重的宴席的。
孟书渺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小道叉口,她道了声别正打算往西拐却被四公主喊住了,“五妹且慢。”
转回头,一个什么物件被塞到了手中,孟书渺低头一看,两样东西,一个用绢帕包裹着,另一个则是朱红的荷包,抬起头就见四公主腼腆笑道:“帕子新的,今日才第一回用是干净的,荷包里是阿娘嘱咐给妹妹的压岁红封,愿五妹妹岁岁长安。”
说完四公主福身一礼,似是怕被拒绝,转身便小跑着朝东边小道走了。
孟书渺看着四公主渐渐走远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荷包摸着的手感像是一些碎银。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裹在一起的手帕,是一份炙羊肉……
孟书渺对着那份羊肉出了会儿神,忽然笑了笑,然后吸吸鼻子咳嗽一声,将手帕重新裹好,递给杏芽收好,笑着道:“走吧,回去咱正经吃顿年夜饭。”
杏芽依旧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她又朝孟书渺靠近了些,挡去了大半吹来的寒风,孟书渺挽住她的胳膊,将她那只同样冰冷的手揣进了自己用大氅遮挡的怀中,两个女孩儿互相依偎着朝西巷走去。
途径御花园,越往西巷方向走就越偏,光线就越暗,走到后面基本只有杏芽提着那小坡灯笼在风中一晃一晃的,昏暗的光线下的阴影也跟着张牙舞爪。
“岁宁。”
一道男声自前方幽暗处传来。
孟书渺下意思浑身一震,全身汗毛竖立,差点直接蹦起来灵魂原地升天。
前方歪脖子枯树下那灯笼模糊光亮映照下站了个人,孟书渺透过灯笼昏暗的光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后,那快要炸膛的心跳声才稍稍缓了缓,“仰礼哥,是你啊!”
瞧他今日这玄色镶边鸦青缎面直缀,并非是内廷卫值勤时的曳撒服制,那就是今日非他当值。
被喊仰礼哥的俊逸青年,身挺如松,眉目清雅俊逸,分明是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偏生左脸颧骨到嘴角处有那么一道淡褐色的疤,这样横亘在青年金质玉相的侧脸上多少显得违和。
青年名唤季谦,他淡淡含笑回道:“今日随父亲进宫参宴,散席后众人皆随圣驾去了正阳门,我就知你大抵是不会去的,便在此等候。”
孟书渺愣了愣,疑惑地问:“那……方才太和殿里我怎么不曾见到你?”
被这么问,季谦原本温和含笑的眉眼染上了些苦意,似不愿多说“本应是该在殿中的,只开宴前,她……母亲她唤我有事,耽搁甚久,再入太和殿已然不便。”
孟书渺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季谦比她大三岁,和她有着离奇相似身世,父亲武安侯,母亲武安侯原配夫人,母家和成国公府有那么一丢丢远亲关系,当年李家覆灭季谦外家也牵连了进去,之后没多久,武安侯夫人就因病亡故了,丧期一满武安侯就风风光光地迎了继室,这继室乃皇后之妹。
武安侯夫人小孙氏也是个猛人,十几年间,季谦经历了包括但不限于被使绊子、买凶、诬陷、中毒、造黄谣等一系列生理和心理上的摧残,像今天这样的手段只能算是洒洒水,他能活到现在还是个讲文明懂礼貌五好青年,只能说其内核无比强大。
就他脸上那道疤,直接让当年的名满卫京的少年解元断送了科举入仕的路,而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在西巷的孟书渺都略有耳闻,可在武安侯府居然没点子反应。
也得亏季谦自身实力过硬,文武双修,这事的风波过去后不久,他那任吏部尚书的爹请旨想给他在内廷卫谋个小差,大卫文官凡面有瑕者皆不用,但对武官并无严苛要求。
孟书渺和季谦相识,也是因为季谦当值夜里巡逻至液池偏僻处撞上了她领着杏芽和春山偷捞池子里的景观鱼吃。
当时季谦显然是知晓她身份的,或许因为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亦或是出于同病相怜,总之他并没有声张,反而替孟书渺遮掩放她们离开。
自那之后季谦就和孟书渺渐渐熟络了起来,他帮了不少忙,那只简陋版的柴火炉以及院子里养着那群兔子最开始的两只雌雄种兔就都是季谦从中帮忙周旋才能被带进来的。
孟书渺是很感激他的,她被禁锢在西巷一方破败的高墙之下动弹不得,季谦亦是艰难求存,或许是因为能相互共情,孟书渺对他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慢慢不像最初那样陌生防备,他当差的时候偶尔得空会悄悄过来看看,有时是和孟书渺说上几句话,有时会给她带点吃用的小玩意儿。
如今站在枯树下,季谦脸上的疤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并没有让他显凶相,孟书渺觉得他的人和声音一样,有种舒朗温和的感觉:“宫宴进不去,我便避了人早早候在这儿,初五我便要启程了,临行前我总是要来与你道声别的。”
孟书渺有些错愕:“这么快便要动身了?不是说要等过完元宵再行动身之事吗?”
季谦答道:“原定了元宵后启程,岂料寒灾来势汹汹,卫京以南至两江亦是冻死了不少人畜,各地流民频起,朝中怕各边疆再有异动,兵部让我等接调令提前动身。”
孟书渺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新年后季谦要外放去边关军中戍边,此事月前就已定下。
近一年来季谦所遭遇的那些人身安全威胁愈发频繁和疯狂,小孙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想让其活过她亲儿子的及冠之年了。
没有可依傍的外家,继母狠辣,生父漠视,季谦想要活着就必须自己为自己搏出路。边关虽危机四伏,凶险艰苦,但若能寻得机遇置之死地而后生,未来之事谁都不可说,他需要远离卫京为自己奋力搏出一线生机。
离开卫京去边疆就等同于自己放弃侯府世子之位,季谦自己提出的,武安侯上了折子,明帝准允了,临近年关的这段时间,至少孙氏到现在为止暂无动作。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若要相见怕是不易,我走后岁宁你且多多保重。”季谦温和地说着告别的话。
听着这语气真挚的惜别之词,孟书渺抿了抿唇暂时摒下所有思绪,抬眸看着季谦轻声道:“我在西巷一贯如常,倒是坤城距卫京路途遥远,此去一路定是道阻且长,望一路平安,到了坤城,无论吃穿住行还是上阵迎敌都需多加小心。”
季谦定定凝视孟书渺:“我会的,一定会平安的。”
说完之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眸色深沉看着面前纤瘦单薄的姑娘,见她氅衣领口系带的结略有松散,便暗自握了握拳,怕是唐突,只稍稍上前挪动半步,抬起手替面前的人拢了拢衣襟。
孟书渺在季谦那半步朝她靠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要后仰回避,身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但到底还是站定在那里,低头任季谦为她系紧大氅领口带子的结。
季谦扎好系带,低头看着面前姑娘乌黑的发顶,深吸一口气,仿佛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低声道:“岁宁,你且在西巷好好的,保重自己,我……再等等,等我在那儿扎稳脚跟,不再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及,不再为人鱼肉,我便去请旨赐婚,三年……至多三年,我定请旨带你离开这里!你信我!”
他眸底神色坚定,郑重承诺。
听说四公主和比岁宁小三岁的六公主都已经议婚开始挑选驸马了。只有行五的岁宁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般悄悄地活在角落里,没了身生母亲,就是如蒲草一般艰难,即便是再三年,宫里恐怕都不一定想得起她的终身大事。
孟书渺听着季谦的话,微微垂首,敛目遮去眼中所有的情绪没有看季谦,她瞥见在灯笼火光幽暗的照映下有瓣雪花打着旋儿下坠,轻轻落在她的鞋尖上,又很快消融不见。
周遭的一切声响都隐匿在纷洒落下的雪花间,就在季谦都要以为她不会再给他答复的时候,孟书渺抬起了头,让有些冻僵的脸牵起一个笑,而后才抬眼看向季谦那满是希冀的脸,“嗯,我信,信你带我离开这里。”
季谦听到了肯定的应允,心中期盼紧张的心情这才松缓了些下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便是脸上那道疤看着似是也淡了些。
一直以来都是止乎于礼的人从袖筒中拿出一只金簪递到孟书渺跟前:“这……这是我母亲留与我的,岁宁我、我……”
孟书渺看着眼前牡丹花掐丝钿头簪,大抵是有些年头了,金簪因氧化色泽显得有些暗淡,只打眼瞧着便能看出做工精致华丽,且被人保护的很好。
她默了一瞬,并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季谦方向微微侧过头。
季谦欣喜溢于言表,放轻动作将金簪簪入孟书渺的发髻中。
抬手摸了摸,指尖有金簪冰凉的触感,孟书渺再次抬眼望向季谦,对方的瞳孔之中有着她的倒影。
纸灯笼里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明明暗暗的阴影。
可她在心里却想的是,坤城是西南边塞军事要地,与西南夷诸小国部落毗邻。
西南啊……
眼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渴望,孟书渺看着季谦忽然问道:“会同意吗?会就这般轻易同意我们?真的能三年后离了这里,随你一同去坤城吗?”
“会同意的,只要我在坤城站稳了脚,我便能有法子叫他们阻碍不了,圣上会同意的。”季谦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雪花。
卫朝虽并无驸马只任闲置之说,只是季谦请旨离京去西南守军戍边等同于自贬流放,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他去娶一个母家早已败落的失宠公主。
“只是啊……”季谦笑容变得有些苦,心中终是难平,“西南蛮荒自古便是流放之地,多的是瘴气毒林、蛇鼠虫蚁,闷热潮湿,地势险峻崎岖,那地又兵事常年不断,小国部落大多野蛮未开化,怕是要委屈了你。”
孟书渺低头敛下眼睑不去看他,只轻声道:“风物志说西南亦是风景秀美,山川巍峨河流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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