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湖面,柳叶扬起,烟波飘渺,云雾缠绕坐落于其间的太液亭。
君臣对坐,饮茶相谈。
魏财遣散其余宫人,躬身立在李修然身边伺候。
“前去汴州之人不是已然敲定,陛下何故寻臣再来商讨此事?”
玉指捏住白瓷杯缘,停在唇边徐徐吹气,云雾散开,湿润密长的睫毛,薄唇轻启,悠然小抿一口。
“话说。”李修然将手指搭在长案边缘,勾起食指拨弄拇指上套着的扳指道,“若是派新任大理寺卿前去,如何?”
李修然试探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先前大理寺的丑闻,你也知道,想要扳回局面,新任大理寺卿得有些功劳才行。”李修然见他不语,继续道,“此行归来,必能让大理寺增添民心。”
剑眉微动,萧玉安敛唇,不动声色道:“那大理寺卿身板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收不住长安民心事小,若是耽误汴州救治,可是滔天罪过。”
“郾城民风雄厚,从前恶事不少,他能守住郾城这么多年,不仅无冤假错案,更大兴土木,重农鼓商,使得郾城短短几年名冠繁华之城的名号,定不是个不顶事的。”
李修然又品了一口,此刻却觉舌尖无味,他仔细观察对面那张喜怒不露的面庞,竟能从中品出些许焦灼。
“话虽如此,治城不比治灾,汴州大水,山匪乱窜,臣民纷纷举刀自卫,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萧玉安长叹口气,直视李修然坦然道,“陛下若不放心,臣愿自荐前去,为朝廷为陛下效劳。”
李修然蹙眉直言:“你若去了,偌大的长安城,谁人能抗衡赵家?”
萧玉安沉默不语,他抬眼远望池上浮游的天鹅,李修然培养重用他这三年,打的一直是将赵家拉下神坛的主意,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却鲜少直接提起此事。
李修然叹息摇头,审视他道:“萧卿,你真是断袖?”
“是。”
其实他也对外人评头论足他断袖之事有所耳闻,不过他并不在乎,虽说于李修然面前承认此事有些欺君罔上的意味,可眼下要紧的,是阻挠李修然下旨将许云冉送去汴州。
汴州此刻不同以往,她一介女公子,且不说难以对付粗莽土匪,那无粮无水无居所,难道叫她夜夜与侍卫躺在一起歇息不成?
对,只要能保住她便足够了。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李修然目瞪口呆直盯着他,就连一向安分垂首伺候在身的魏财亦是忍不住偷偷抬眸瞟了他一眼。
“臣愿为陛下分忧,前行汴州……”
“荒唐!”李修然一掌拍在案上喝止他,“你当真是疯了,一个男人,值得你这样痴狂?!”
“今日朝堂赵家固执己见,与你所举荐之人争这差事,目前来看算是赵家占上风,朕不是觉得你举荐之人不好,只是眼下事态紧急,难道拱手让给赵家不成?待他功成名就归来,朕必得给他加官进爵,岂不壮大赵家阵营?三年功夫,全然白费!”
李修然见他拱手不语,缓和脸色劝道:“这天下美男子多了去,你想要怎样的还怕找不到?”
萧玉安两眼一闭,索性道:“旁人哪哪都好,在臣心中永远比不上她。”
见李修然面色晦暗,萧玉安干脆放声道:“且臣与其阳龙交缠,不舍其身其心,求陛下留臣之好。”
这话确实给李修然镇住了,他本以为两人只是小打小闹,竟不曾想已经发展到床榻之乐的地步!
“你如此执着不放,日后他必成你的软肋。”
李修然暗暗叹息,难怪先前萧玉安屡次拒绝娶妻纳妾的提议,原来真真是个断袖!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将这郾城知县调任长安,当真是孽缘!
“罢了,你退下罢。”
李修然见他目光执着,只好叹息道:“此事再做定夺,朕会好好考量。”
萧玉安道了声“微臣告退”,便抚袍转身离去。
说来何故赵家举荐之人占上风,其实他在其中做了手脚,赵文会贪污成性,奈何屡次抓不到他把柄,唯有加大筹码,方能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至于汴州灾民,他原是想安排邻近的商丘快马加鞭运粮救急,只是如今经李修然徒然提起,他哪能直截了当将此计说与李修然听。
伴君如伴虎,帝心难测。入长安为官三年以前,他便培养了不少势力,当然,此事不可能让李修然知晓,否则,他就是下一个赵家。
远见丹凤门,忽而背后阵阵马蹄声传来,狂风飘飞衣摆,只听道。
“萧尚书,请留步!”
回眸望去,魏财急促跳车而下,怀抱拂尘小跑到他面前:“崔东百一案文书有误,请尚书大人回去修改呈递。”
魏财说罢,扭头接过身后侍从手上的卷宗递给萧玉安。
这是对他的警告还是惩罚?萧玉安笑而不语,接过卷宗翻看片刻,询问道:“敢问有何纰漏?”
魏财面露难色,赔笑道:“老奴不知。”
“陛下如今身在何处,我前去请教请教。”
萧玉安才抬起一条腿,魏财便张开右臂拦住他道:“陛下昨夜睡得不安稳,此刻已回宫歇息,不再面见何人,大人还是好生回去探寻纰漏罢。”
“也罢。”
萧玉安收起卷宗,扭头踏上丹凤门前萧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直到午时听闻周明川接任治灾旨意之事,萧玉安这才发觉自己中了李修然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气得半死,径直扔下卷宗冲出刑部,翻身上马一路飞奔到周府。
周府下人忙碌,各自准备许云冉将行汴州之事,忽见萧玉安闯入,亦是了知是何缘故,奈何手头事多,且不敢正面偷听生怕得罪两人,众人只好趁着准备事务闲暇暗暗谈论揣摩此事。
许云冉正与曹观玉交代要事,徒然听见“砰”的一声,屋门敞开,气势冲冲飞奔进来个面目赤红的蓝衣男子。
“观玉,你先下去准备。”
许云冉淡漠喝两口茶湿润干涩的喉咙,摆手示意曹观玉退下。
曹观玉心生不满,可一想到将要远离此地不再见到萧玉安,顿感心情舒畅,提剑撇也不撇他一眼,头也不回迈离主屋。
“你疯了?平白无故接这圣旨作甚?如今那汴州民情雄厚,不是你可阻挡的!”
萧玉安一把抓起长案上平放的圣旨,气得拽紧狠骂道:“一群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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