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角落里,暗中注视着场上的符承祖微微点了点头——这手“回马摘星”是草原上最难的叼羊技巧,没想到小皇帝不过幼学之年,便已炉火纯青!
“陛下胜!”双三念高声宣布战果。场边侍奉的黄门宫人纷纷为小皇帝道彩。
拓跋宏勒马回转,额间薄汗在阳光下晶莹闪烁,胸口因剧烈运动而起伏不定,怀中羯羊肚子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宛如胜利的旗帜!
冯妙莲一时看呆了——这一刻的小皇帝,眉宇间尽是张扬快意,与平日里温和清冷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她忽而疑惑起来,总觉得小皇帝有很多面——时而温润,时而淡漠,时而张扬,时而隐忍。
她挠了挠头,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呀……
小皇帝骑技过人,拓跋澄与冯诞都很服气。之后三人又投壶射箭,竟都是拓跋宏拔得头筹。拓跋澄嚷嚷着要跟他拼酒——不信喝不过他!
适时,永康宫传来消息,道太皇太后操劳过头,身体不适,已然休息,皇帝晚上不用去请安了。
冯妙莲闻言,嘴角咧到耳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喜欢去似的。
至于小皇帝,他与冯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尴尬——他俩都清楚,什么操劳过头?不过是太皇太后召幸近臣的借口罢了!只是不知,今夜留下的是李冲?还是王睿?
小皇帝斟酌了会儿,对另外两个道:“吃酒不行,还有一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钥,醉了走不动道——去朕的宫里用些茶点吧!”
未等那两个同意,冯妙莲先就拍手叫好——她喜欢热闹!而小皇帝大部分时候却是沉静的、端肃的,可把她憋死了!
倒是冯诞与拓跋澄微微一怔——皇帝很少邀请他们去寝宫做客。
于是,沉寂多时的兴平宫难得忙碌起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重檐庑顶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红的光。宫人们穿梭前后,忙着准备茶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三个郎君稍加休整,皆换上了干净的胡袍。
小皇帝一身月白,坐在主位上,眉目中还带着方才比赛时的意气风发,但举止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兴平宫鲜有外客,暂未设专门的茶室。只在花鸟折屏后的书屋里添了坐席,四人就着紫檀木案围坐吃茶。
冯诞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四周,见右手博物架上有一格堆满了练字的鱼鳞纸。他眼神微动——听说二妹妹的字是陛下亲自指点?
他低头呷了口茶——天子素来喜欢独处,即便是他和拓跋澄亦很少来这里。没想到二妹妹竟有这个运道,得他的青眼?
袖摆被拽了拽,他转头,正是二妹冯妙莲。
“长兄,”她轻声唤他,眸子亮莹莹的,含着一丝小心。
冯诞愣了愣,不知她要说什么?
“我来宫里这几日,家里可有话给我?”
冯诞摇头,爱莫能助,“我旬日才去阿耶那里请安,故而不知。”
见冯妙莲满脸失落,他赶紧描补:“不过,平日我也常有学问上的疑难向阿耶请教。妹妹可有话要转达?”
话?哈,她的话可多了!她瞥了眼小皇帝,见他正与拓跋澄头靠头交谈,似特意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似的。
她抿着唇向冯诞凑近了些,言简意赅道:
“长兄,我……想家了,不知何时能回去?”
冯诞微微拧眉,思忖片刻,道,“我回头问问阿耶。看能否每到旬日带你回趟王府。”
什么叫“每到旬日”?冯妙莲脸色蓦地一白,难道她以后真要长住宫里不成!
冯诞见她面色郁郁,疑惑道:“这里不好吗?陛下和姑母都很疼惜你。”
冯妙莲瞥了眼小皇帝,欲言又止——她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那位高高在上的姑母,确切地说,除了小皇帝不算讨厌外,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抗拒!
她想过回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但显然,小皇帝也好,冯诞也罢,对她所谓的“回家”,都理解成了最浅显的那层意思。
“二娘,等你再大些就知道,如你这样的福气,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呢!”冯诞怕妹妹使性子,语重心长地安抚她。
冯妙莲却撇了撇嘴,对长兄的话不置可否——他管拘在宫里叫福气?他自己天天回家怎么说?哼!
情绪带到席上,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瞬间如哑了声的黄鹂,她也不插话了,一个人静静地吃着点心,任拓跋澄怎么撩拨都不理睬。
直到大伙儿要散了,她才无精打采地起身,木愣愣地跟着往外走。
“大字不练了?”小皇帝轻咳一声,叫住她。
她恹恹地,头也不回地来了一句:“我回临漪阁写,完事儿叫金粟送来!”
小皇帝有些诧异,原以为她与冯诞叙会儿话能开心些,不想却适得其反——看来冯家兄妹的感情委实谈不上好哇!
翌日,冯妙莲自起床到校场都没有见到小皇帝的身影。正纳闷儿,就听金粟低声告诉她,“昨日京郊大营有异动。太皇太后着陛下连夜赶去安抚,估摸着要讲武前方能回。”
这么突然?“任城王世子与我长兄呢?”
金粟笑道:“那二位是天子近臣,自然一道去了。”
冯妙莲倍感失落,回不了家就算了,而今连个玩伴都没了!却见辕门处有小黄门牵来一匹体态匀称、高大威猛的红棕马。
“这是一早任城王世子命人送来的,名唤纤离。”一旁的符承祖解释道。
拓跋澄还真送来一匹大宛马!冯妙莲一扫萎靡,惊喜地上前。
那马儿性子温顺,见到冯妙莲不仅不躲,还亲昵地拿脖颈蹭了蹭她。她牵着它转了几圈,揉揉它的脑袋,抓紧缰绳,一个翻身,便蹬了上去。
这马儿别说冯妙莲了,就连符承祖都爱不释手。今早一到手,他就相过了。
“世子真是有心了,”他一边抚着马儿头顶的当卢,一边对骑在马背上的冯妙莲道,“这体态,这品相……啧啧……可不好得!”
冯妙莲点头,寻思着过几日见到阿耶时,得请他好好回份大礼给拓跋澄——没有白拿人家宝贝的道理!
没了小皇帝在身边,冯妙莲才感觉到时间的难熬——连着数日,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箭,一个人温书,一个人习字……
其实,她的身边并不缺侍奉的人,在临漪阁,有金粟和一干宫人,偶尔,还能见到王媪来给她送东西;到了校场,又有符承祖手把手地提点她骑射……
可她就是觉得寂寞。虽然小皇帝大部分时候也不爱说话,都是她在叽叽喳喳的闹腾,但哪怕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她也会觉得踏实——至少有人是懂她的。
而今他不在,她的心也跟着空荡荡的。满皇宫都是人,却都不是能与她说话的。这漫天的孤寂,好似发大水般,自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将她吞没,逼得她要发疯。
她忽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去京郊那么久,那天傍晚,她真该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的!
这日,冯妙莲骑射课毕,不想那么早回临漪阁,于是拢着大氅,独自坐在校场边的石阶上发呆。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纤离乖巧地站在一旁,时不时低头蹭蹭她的肩膀。
她托着腮,漫无目的地瞎想——这个时候,陛下在做什么?跟她一样,等月亮出来么?
不知道军营是什么样子的?要住帐篷吗?天寒地冻的,他会不会得风寒?军营的庖人做饭好吃么?他不习惯怎么办?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真不明白——小皇帝比她大不了几岁,军营出事,他去能顶什么用?太皇太后为何不派个大人去呢?
远处,一个人影缓缓走来,是一身劲装的符承祖。
“符将军。”冯妙莲回神,直起身子跟他打招呼。
符承祖不仅是御厩令,亦授安南将军。冯妙莲觉得,他那一手精妙的骑射功夫,绝对配得上他的头衔。
“天要晚了,贵女还不回去吗?”符承祖递给她一壶水:“贵女骑射进益颇快,太皇太后见到,定能满意。”
冯妙莲点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唔,是温的!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壶上的纹路,忽然问他:“符将军,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符承祖笑了笑:“营房哗变不是小事,不过讲武在即,最迟后日也该回了。”
冯妙莲“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还得再等两日。
“二娘若实在想陛下,何妨捎封书信去呢?”
冯妙莲诧异地抬头,杏仁眼儿里亮莹莹的。“我……给陛下写信?”
“对呀!”符承祖嘴角噙笑,抬头看了眼天色,“宫里与京郊大营每日早晚皆有传令兵来往通事。二娘如今写信,陛下晚间就能收到了。”
“啊!果真?”冯妙莲眸子一亮,蠢蠢欲动。随即蹙眉,“我现在回临漪阁写,会不会耽误送信?”她歪头想了想,终于蹿出一个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词:“贻误军情?”
呦,小女娃懂得还挺多。符承祖眉梢一挑,指着校场辕门边的值房,笑道:“何必回去?这儿笔墨皆有,二娘慢慢写,来得及!”
校场的值房不大,布置得简洁明快,仅一榻一案。案上确实笔墨俱全,只是纸张不如陛下书室里的鱼鳞纸好,是偏黄的麻纸。
冯妙莲执笔挠头,微微蹙眉。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给谁写过信呢,要写什么好呢?她有太多话想说,可要她写出来,不免有些忐忑——小皇帝学问那么好,会不会笑话她用词粗鄙?
适时,金粟进屋送炭盆,顺势凑上来看了看,笑道:“二娘心里怎么想,手上就怎么写呗。信嘛,贵在真心。”
冯妙莲醍醐灌顶——小皇帝生母早逝,生父重伤,太皇太后又忙于国事,满宫里能写信安慰他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了!就算她写得不好,他也不会挑刺吧!嘿嘿!
信心一上来,冯妙莲立即“才思泉涌”,就着昏暗的天光,捉起笔唰唰地写起来……
下弦夜,万千繁星静静地拱卫在月牙儿周边,偶有几点黑云过境,一角被遮,好似浪里白条,影影绰绰。
亭燎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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