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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初见(四)

冯诞却摇头,谦和一笑:“二妹妹既入了宫,便要守宫里的规矩。陛下年长,烦请多看顾她些!”

拓跋宏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抚——与骄横跋扈、拿鼻孔看人的的冯修相比,冯诞在他面前素来是谦恭的、卑逊的,浑然没有太皇太后内侄、长公主之子的傲气。有时连他也忍不住惊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其实,冯妙莲进宫的目的,他与冯诞都清楚。拓跋宏恼恨任人摆布、身不由己,却也不会狭隘的将火气撒在冯家其他人头上——他们何尝不也是太皇太后手中的棋子?

小皇帝苦笑着看了眼自己略带薄茧的半大手掌。夜深人静,不是没有想过——兴许哪天他也能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执棋之人?老天既叫他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帝位,他总得效法先人,为家国、为自己做些什么!千百年后,大魏史书,若能留一笔,也算不辜负列祖列宗的庇佑,不枉他来这世间苦行一遭!

可他知道,而今一切不过空谈。他能做的,唯有韬光养晦,既明且哲——他的皇位不过是两宫失和、平衡博弈的产物。他甚至不敢对自己、对未来抱太大期许——也许哪天,他就成了一枚弃子,和他的母亲一样,一杯鸩酒,消散而去。

拓跋宏不由得想,彼时,可有人会为他伤心?数点下来,竟是寥寥无几——无论两宫最后谁胜出,他的弟弟众多。他死了,大魏不缺候补的皇帝,得胜者会提拔新的傀儡,群臣亦会依着最新的形势重新站队——谁还记得他呢?即便是冯诞与拓跋澄,也自会效忠新的君王。

没来由地,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眉宇点着朱砂的女童来——冯二娘?太皇太后既将她送到他身边,那么待她长成后,便会一直跟着自己吧?人心肉长,相处久了,她对他总能生出几分真心吧?

拓跋宏忽而觉得好笑——他也是出息,冯二娘才多大!居然就想着要她为他掬一把伤心泪了!

他收掌为拳,负于身后,微微叹息。

“这么说来,你那二妹妹颜色顶顶好了?”拓跋澄腆着脸凑到冯诞身边,眼里精光贼亮。

拓跋澄素来混不吝,是典型的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胡儿。听说他阿母预备为他准备侍妾了。故而近日,他对男女之事,格外上心。

不知所云!冯诞拂袖背身,懒得理他。

拓跋澄正要追问,忽觉身侧一寒,一道凌厉的眼风直射而来,吓得他头皮绷紧——是陛下在乜他!虽未发一言,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杀气,哪怕只漏出一星半点来,也够他胆寒。

拓跋澄立即噤声,讪讪地退后半步,心道,至于么!都是好兄弟,问一声不行?

冯诞冷哼一声,活该!二娘既入了宫,便是陛下的人,岂是旁人能过问的?即便他这个做兄长的,亦得避嫌。他倒好,还上赶着打听,真当咱们陛下泥捏的性子呢?

小皇帝收回目光,眸子又恢复往日的平和中正,方才的凌厉仿若只是昙花一现,就听他语气淡淡,对拓跋澄道:“二娘还小,谈不上颜色。倒是你,当着阿诞的面打听人家妹妹,周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拓跋澄低头摸摸鼻子,一训一个不吱声。虽说按辈分,他是拓跋宏的堂叔!可论年纪,他比皇帝还小俩月;论尊卑,更是君臣有分。平日里竟是小皇帝斥他多些……

午晌过后,一个身量高大、着绀蝶胡袍的武将大步而来。冬日的暖阳撒在他英气逼人的侧脸上,风帽边沿的貂毛在他的额上投下一抹浅淡的剪影。

诸郎君不免精神一振——今日由京兆王拓拔子推来给诸人讲兵法。相比于上午的经文,男孩子们自是更向往热血的军营,即便文弱如冯诞,亦两眼放光。

京兆王是太上皇帝的人。但他对几个小郎君一视同仁,并未因冯诞是太皇太后的内侄而慢待。

相反,当他讲到太武帝联合北燕共伐柔然时,肃杀冷峻的眸子里不由漾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冯诞一眼——“当年若非长乐冯氏大义出兵,我拓拔男儿不知要添几多孤坟。”言语里满是敬佩。

冯诞脸皮微红,眸底精光闪烁,少年郎君正是追求荣耀的时候——长乐冯氏,正是他家祖上!

拓跋宏不动声色地瞥了京兆王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他与这位年轻的叔祖接触不多,只知他是父皇的拥鼐。父皇还曾一度想将皇位禅让给他……他本以为这个叔祖必然如太上皇帝那般,憎恶太皇太后至极,而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临下学时,拓拔澄忽而凑到京兆王跟前,殷勤地打听:“叔,阿遥近日在作甚?我旬日想找他一块猎獐子去!”

小皇帝和冯诞闻言不由支起了耳朵——拓拔遥是京兆王次子,也曾做过两年皇帝伴读,只因受混世魔王冯修牵累,被太皇太后一同赶出了宫门。不过几个小郎君私下里还是很要好的,平日也没断了联系。哪怕冯诞,相比起顽劣的胞弟冯修,他更愿意与拓拔遥亲近!

京兆王浅笑摇头:“怕是不巧,阿遥新近入了行伍。新兵蛋子总要训过百日才能归家。”

“阿遥入伍了?”拓跋澄失落地挠挠后脑勺。他也好想从军啊!可惜,他父王不准,非要他跟着陛下在宫里读书。哎!书有什么好读的?天下是打出来的,又不是读出来滴!那帮汉人倒是读书好呢,不还是丢了江山,只能奉他们鲜卑人为主?

小皇帝却眉梢微挑——京兆王新迁征南大将军。素闻他家世子拓拔太兴沉迷佛道,不问俗世。看来他是预备栽培次子了!

冬日昼短夜长,拓跋澄与冯诞皆趁着宫门落钥前,早早出了宫。

拓跋宏一边想事,一边往冯太后的寿康宫走——太上皇帝想借阅兵进一步收揽兵权。太皇太后定不会坐以待毙。他总觉得近日会有大事发生。

暮照时分,斜阳浸染。熔金的暖光撒在他的半边脸上,顾盼生寒的眸子里藏着满满的心事。

路过那处按着手印的雪墙时,他忽而驻足。——原来有两个小黄门正小心翼翼地撑着纸伞,守在边上,似是怕日光把那块印着“龙掌”的雪墙晒化了。不消说,定是底下人揣摩太皇太后“圣意”,做出的滑稽事!

刻意求工,反失天然!

拓跋宏脸上一燥,露出点少年人的窘迫来——冯二娘才多大,大母就急着撮合他们,未免太心急了些!

忽而,只见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茜红毛球向他飞奔而来,待近些才看清楚,毛球里,还嵌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眉心的朱砂痣亦随着主人的奔跑而上下跃动——不是冯二娘是谁!原是她披着一件厚厚的带帽红狐大氅。

“陛下怎么才来!天都要黑了!”就见她在他面前堪堪停住,胸口因着疾跑微微起伏,红嘟嘟的小嘴崛起,圆溜的杏仁儿眼里满是委屈与不忿,额间的朱砂痣也因拧眉,显得格外娇艳。

身后的金粟见状,赶紧奉上画具,解释:“太皇太后说陛下申时二刻下学,贵女早早便等在这了!”

原是如此!他答应过她要将这幅“雪上梅”作完的!拓跋宏见她小脸冻得通红,说话却中气十足,也没有流鼻涎,这才放下心来——真要把她冻坏了,大母那里他交代不起。

小皇帝承诺过的事情,从不反悔。画具齐全,他示意双三念拿手炉温水调朱砂,继而,提笔蘸色,在她与他的大小手印上,分别落下五朵赤色花瓣——这是他第一次在雪上作画,温热的朱砂遇雪即融,好在他运笔娴熟,只见两朵梅花骨相匀停,一朵梅瓣舒展,一朵含苞待放,虽不及纸上作画惟妙惟肖,却也颇见功底。

冯妙莲没想到他的画技这么高超,原先想“指点”的心顿觉惭愧:“陛下真厉害!不像我,每次画来都会变五个血窟窿!”

“这有什么,下回朕给你作一幅更好的来!”小皇帝嘴角噙笑,难得露出几分少年意气。他的书画皆师从中书监高允,是经年累月磨出的童子功,连集贤院的画师都甘拜下风。

“一言为定!”冯妙莲眉眼含笑,能讨到天子御笔,挂于家中,是天大的便宜!

朔风过境,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拓跋宏望着她眼泪鼻涕横飞的模样,好笑道:“你何必心急?左右朕要先去大母处问安,你在殿内等着就是!”

冯妙莲有些赧然地低头,镶着东珠的鱼皮靴在硬邦邦的青石板上前后磨蹭,讷讷不语。

一整个白日,她都耐着性子,假作柔顺地任她们摆布。

先是蒋司衣。她和金粟一般年纪,秀外慧中,温婉可人,却是个闷嘴的葫芦,除了指点针法时会同她说上几句,余者绝不多话。她闷了半日,好不容易把布置的女红做完,没想到接下来的经学课更加难熬!

崔典侍与王媪一个年纪,据说曾是太皇太后的老师,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讲解经文时,跟和尚诵经似的,语音拖得老长。冯妙莲听着听着,只觉脑袋昏沉沉的,不多时就云游天外去了。“啪!”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背上便多了一道红痕,疼得她眼泪打转,却也自知理亏,面对虎着脸的崔典侍,隐忍着半个字不敢说。

拓跋宏凝视着举在眼前的小手,见那道红痕高高隆起,印在白嫩的手背上,若白雪红梅,触目惊心——原是找他告状来了。

小皇帝浅笑摇头,评理持之有故,不见偏颇:“崔典侍柳絮才高,不让须眉,多少世家想奉她做西席而不得。你居然在她的课上瞌睡,这记戒尺,打得不冤枉!”

冯妙莲气愤地收回展示的手——没指望他这个做皇帝的主持公道,可大家都是小孩子,一道吐吐苦水的交情都没有么?

“故而,你是被大母赶出来的?”拓跋宏忍俊出声。

“哼!才不是!”冯妙莲果断否认。

崔典侍与蒋司衣走后,她觉得既无聊又可怖——满宫的人,都在一声不吭地忙自己的事,就连金粟回她话都是压着声音,似乎偌大的宫室,只有她一个活物!王媪倒是来看过她几回,可她年纪太大了,说不到几句就咳得不停,且常常答非所问。冯妙莲问了那么多问题,她却总能绕到衣食住行上来,无趣至极!

于是,她早早托金粟请示太皇太后,说要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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