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春飞奔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

心跳声、呼吸声交织在她耳边，夹杂着哗啦哗啦的风声。

她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何尹昕脖颈后的那颗小痣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他的笑脸，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依旧注视着她。

她再次摸摸嘴唇。

自己的嘴唇也软乎乎的，如果……

“我刚刚都说了什么啊！”江易春边跑边喊，引得几个拿着快递的学生纷纷朝她行注目礼。

自己还叫何尹昕为“亲亲”，玩起了客服游戏，还把他的“五星好评”便签塞进笔袋里“珍藏”。

还说什么很可爱。

可爱……

可爱的笑脸，可爱的自己，可爱的……女人。

这两个简单的词触动她脑内的关键神经，将那些冒出的粉红色泡泡通通击落。

分明她心中装满甜腻的糖罐，江易春只觉得那糖果逐渐变质，在岁月的拖延下硬生生发霉。

“什么可爱不可爱！烦死了啊！”

江易春捂着耳朵，耳边响起的不是何尹昕低沉温柔的声音，而是那些嘈杂的争吵声。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争吵声。

“江知澈！你要死是吧，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跟你过日子我不如去找远洋渔业的船长！”

“胡斐，我该说什么？你天天在外面喝酒抽烟、做那些不正经的工作，我该说什么？夸奖你吗？”

“什么不正经？那你呢？你跟那个女的怎么说？”

“她？我跟她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她可爱而已。”

“可爱？哈，江知澈你为了乱搞什么屁话都能说出来是吧？”

“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呢？”

江易春永远难以忘记那天，那个男人满是油画颜料的房间，母亲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放学准备了一幅代表春天的画、准备回家向父母炫耀的自己。

尔后她听到那句话。

“对，胡斐，我和你在一起得不到爱情，感受不到爱情，你懂吗？你**根本不爱我！我和别的女的聊天也很正常吧！”

那双眼睛恰好捕捉到回到家的江易春，男人眉头皱起。

“江易春，你的名字也是我痛苦的证明！”

“江水易逝春已尽，就如我们的爱情一般！”

“江易春！你给我站住！”

尖利的声音将江易春从童年的那件小屋子中拽出。

她憋回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顺着寒风的方向一望。

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蝴蝶结毛衣的女生正站在道路中央。

她眼中也含着泪水，几根发丝黏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江易春立马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拉下脸：“啧，又干嘛啊？乔麦子，你不会真的要说我抄了你的PPT吧？”

“有话赶紧说，不然我得找你要当幼师的费用了。”

乔麦子没说话，只是一步步朝她走来。

江易春皱起眉，背着书包往后走几步：“乔麦子你冷静点，这、这可是大学校园，你别、别想不开！”

“我们好歹都是专业前面，要是打起来……”

乔麦子什么话也没说，弯下腰，朝她深深鞠躬。

“对不起。”

江易春愣在原地，只剩风席卷着樟树叶，从两人面前刮过。

她原本混乱的大脑更加搅和成一团。

乔麦子，跟我道歉了？

为什么？

难不成……

“对不起，我一直说着要和你公平竞争，没想到却用了这种恶心的方法。”

她两条双马尾低低垂着，身子不住颤抖。

“我也没想到，小组的作业确实是我一手包办的，因为那几个人不是划水就是打岔，但我没想到他们连最简单的PPT都要抄袭别人的。”

“给你和张星星带来不便，还让你被林教授给质疑，我真的很抱歉。”

“这个分数我也会全盘接受。”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轻微的啜泣声。

江易春脑子里的另一条引线再次爆炸开来。

这个早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就算神经快要断掉，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知道的。”

“我们俩之间一直都是公平竞争，不是么？”

江易春大步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

“我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嗯，虽然你说话是难听了点，做的事情也比较幼稚吧。”

“不过抄袭这件事我也不会跟老师说别的了。不要想着我会求情哦。”

“切，谁要你的求情了，我乔麦子敢作敢当。”

乔麦子眼角挂着泪水，她依旧仰着下巴，伸手紧紧握住江易春伸出来的手。

“江易春，你等着，我、我还是会……”

“会超过我，对吗？”江易春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反倒在握住乔麦子手的那刻逐渐消散，她歪头笑笑。

乔麦子避开她的视线，轻哼一声：“是啊，就、就会超过你，我要当专业第一。”

“虽然很幼稚，但是我就是要比你好！”

江易春叹口气：“乔麦子，你也要去A大吗？”

“不，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自己，我一点也不比你差！”乔麦子语气加重。

看着乔麦子通红的双眼，江易春坠入自己的镜像。

“我不比你差。”

“我想证明我自己。”

镜像中的自己如此说道。

“所以我要读上A大。向你们每个人证明，我、不是傻瓜！我才不需要回家结婚！”

镜中的自己形象与面前的女生重合。

她看着乔麦子，仿佛看见那个固执的自己。

自己笑她幼稚，努力只是为了超越自己。

自己不过也是为了向某些人证明自己，所以拼命往A大冲而已。

自己冲A大居然也是那么幼稚的原因吗？

自己究竟为什么……

江易春陷入自我构建的怀疑漩涡中，望着面前镜像的自己逐渐模糊。

“江易春你能不能别看我了？”乔麦子翻个白眼，一脚把江易春从镜像的幻想中踹出，“我知道我很漂亮，但你也不至于看我这么久吧？”

江易春回过神，对上她哭花的妆容。

“噗。”

江易春看着她涂出嘴角的口红和混成一团的粉底液，笑出声：“因为你的妆容……挺别致的。”

“江易春你最好忘掉我现在的样子，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去你寝室，爬到你床上。”

“然后用眼线笔在你脸上画王八！”乔麦子摸出纸巾，一边擦着鼻涕眼泪，一边言语间夹杂着笑意。

江易春撇撇嘴，耸耸肩：“你还真是要幼稚到底啊，乔同学？”

“画王八是什么古早古代言情小说剧情啊？”

“放心好了，我晚上一定锁好寝室门，绝对不会给你溜进来的机会。”

两人对上视线，相视而笑。

“江易春，你看起来很喜欢吃。正好，我也要去图书馆，等学习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我请你，算是赔礼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