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杖板片刻打完,狱卒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玉体押回死牢,破布棉絮似的往那旧草丛一丢,发出瓦罐碎裂的声响,竟然是瓷器碰了瓦罐。狱卒嫌恶地捂住口鼻:本该倒夜香的杂役撂了挑子,这等腌臜活计便落到了他们头上。不过是些泥腿子,给了营生不知感恩,反倒敢向上官讨钱。他挥了挥手中的廷杖,一股权力催生的燥热顺着胳膊爬上来,三角眼一吊,睨着人事不省的犯人。能折腾这般大官,竟让他从头顶爽到了脚心。
锁上牢门,狱卒立刻向牢头复命,牢头正吃着酒肉,“打完了?”
“打完了。”
“人还活着吗?可别不知轻重给打死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叔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牢头给他倒了杯酒,狱卒受宠若惊地接过,“您跟我说说这位鹤大人能死,能活?”
牢头咂咂嘴,“怕了?”
狱卒嘿嘿一笑坐下说,“毕竟是二品的大官儿,万一……”
“没什么万一。”牢头打断他,呷了口酒,“诏狱的规矩,里头的事,出了这门便不许再提。天塌下来有江大人顶着,你怕个球。”
听见牢头提顶头上司,狱卒立马坐直了,脊梁骨都绷紧了,仿佛墙壁上随时能长出耳朵来。牢头见他这副怂样,嗤笑一声:“打板子时倒爽利,听见江大人的名字就吓成鹌鹑,不中用,还得练。”他顿了顿,又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下死手,真要是落下残疾,将来人放出去了,江大人也未必保得住你。”
狱卒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小的都省得。”
“我在这干了快五十年,听我的准没错。”牢头放下酒杯,“依我看,鹤松年的死劫还没到。你待会儿给拿点伤药过去,别让脸上留了疤,将来不好做官。”
“还有一事……”
“他刚才把尿壶砸碎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收拾!江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巡查,恶到了大人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狱卒忙不迭地起来,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牢房内,鹤松年仰躺在草堆上,意识仿佛飘出了躯壳,悬在诏狱上空。看到东方朱紫宫墙连绵,更远处,一片浩渺工地正蒸腾着热气。夯土为基,方圆竟达三十里;白玉为阶,自宫门至台顶凡三千级;台高百丈,殿宇连绵,光廊柱便用了近万根,皆取蜀地巨木,一路运至长安,沿途累死的役夫不计其数
更荒唐的是,为求仙气缭绕,台基四周引了三条活水,渠底全铺着翡翠,岸边移栽的奇花异草来自万里之外,每一株都要专人日夜照料,稍有枯萎便要株连押运的役夫。这宫台方圆三十里,占去了长安近郊最肥美的良田,动工以来,从各地强征的民夫累计十余万,累死、病死、被监工打死的,尸首都能填满半条渭河。
他仿佛能听到高往坐在龙椅上大笑,“比阿房宫如何?比紫薇城如何?”
“琼楼欲接天,白骨垒阶前……”
忽地,鹤松年闻到一股恶臭,魂被吸回体内,睁开眼。
狱卒踢了一脚陶罐碎片,离开牢房。
他方才是……死了?
鹤松年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脖子,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还有这恶臭,是他身上的还是……?
等狱卒的身影彻底消失,鹤松年才摸索着在草垫下拿出一个纸团来,纸团被反复揉搓过,早已看不清原本写的什么。
诏狱又是一阵热闹,又有人被抓进来了,鹤松年吃了些糙饭,竟然听起用刑的声音,跪在宫门前叩阍的太学生。他听放饭的狱卒说,那些太学生有底子的尽管灌一碗软骨汤下去,不管多硬的骨头到了诏狱里都得软下去,不然,江若卢会不开心。
“这几个太学生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上面有人的在宫门外跪着的时候就被家人捂着嘴绑走了,回去也少不了一顿好打,嘿嘿,打完了还有上等金疮药,送到我们这来的啊……死了可就是死了,你说这些太学生是读书读傻了吗?皇帝和门阀的局他们掺和什么?哎,不是说有个女学生也被抓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那是金城公主的女儿,哪里是我们能见得到的,金城公主有意给小郡主一个教训,让人安排到女囚那边去了……”
女囚处
高嫦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架着手臂拖到牢房里,华美的宫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乱,她挣扎着怒斥“我乃是金城公主之女!谁敢动我!”
“公主的女儿?呃还以为是皇帝的女儿呢!”
另一个挠挠头,凑到同伴耳边:“金城公主是哪个?你听说过吗?”
两人靠在斑驳肮脏的墙壁上大笑起来,那笑声粗砺刺耳,全然不顾高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管你是公主的女儿还是王爷的千金,”先前说话的狱卒敛了笑,语气冷硬,“进了这诏狱,除了江大人,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犯人!”
狱卒拿着卷宗高声说道:“人犯高嫦,非法聚众,宗室之后,罪加一等!”
她无往不利的身份竟然第一次失效了,高嫦一下子愣住了,她只活了一十五年,没人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你们快去请我母亲,她要是知道了我立刻就能出去!这种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哎呦,您可是宗室女,金城公主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过她老人家也没法子,说不定这会儿正跪在陛下面前请罪呢!说不定啊,连公主的封号都要没了,要是我啊拼命生下了个女儿,不仅不能享受天伦之乐,还要到处给她擦屁股,还要去给侄儿下跪求情,光是想想都得晕过去喽……”
“当啷”一声,狱卒锁上牢门,脚步声渐远。高嫦僵在原地,方才的骄矜与愤怒尽数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她缓缓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失焦,仿佛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
……
密信燃烧的余烬被指尖捻起,轻轻扫进描金缠枝莲纹的青铜香炉里,火星在炉中蜷了蜷,终究没了声响。天刚擦黑,暮色像一层薄纱裹住了庭院,卫开梧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腹中空落落的泛着饿意,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点心,却没半分动念:那几块杏仁酥瞧着粗糙,油皮上还凝着未化的油脂,入口定是腻得发慌,实在勾不起胃口。
正想着,院外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绵密得像春雨打在芭蕉叶上,扰得人心烦。
“您猜错了,这回不是陆娘子哭,是杜美人。”赵蒲端着一盏温茶进来,见卫开梧皱着眉,便主动解释。
卫开梧指尖顿了顿,接过茶盏抿了口:“哦?她也想回自己家不成?”
“那倒不是。”赵蒲往椅边一靠,声音压得低了些,“我给守卫塞了几个钱打听着了,这位杜美人本是长安本地人,祖上也曾做过正三品的刺史,家底殷实,还跟淳于世家有过姻亲,算是正经的世家旁支。可惜三十年前沾了桩旧案,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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