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要亮时，河罗镇忽而开始起雾，雾气轻薄，像是一层薄薄的青纱帐将整个镇子都笼罩住。

南越军以瘴气为掩护，他们根本不惧瘴气。

柒夜待在药池之中，忽而睁眼，抬头看向天空，他听见了细弱的震翅之声，像是一只刚破茧而出的飞蛾，正在升起的雾气之中横冲直撞，找不到方向。

起先，只有一只飞蛾细小的震翅之声，随后，有无数只飞蛾此起彼伏地震动翅膀，让雾气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波动。

他面无表情从药池之中，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未着寸缕，露出了身上嶙峋的伤痕，伤痕有着诡异的形状，像是用了缝衣针穿线将破开的皮缝在一起，从四肢指尖，一直到脖颈处，一共五条缝合的痕迹，只有他的脸，仍然完美无瑕，毫无伤口痕迹，与药池中其他傀儡人并不相同。

他抓起了一旁放着的衣袍穿上，遮住了所有的缝合痕迹，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正在药房中煎煮药材的男人身后，他并不像其他傀儡人一般，走路时会有沉重的脚步声，他只是悄无声息地走来，就像黑夜降临。

“主人……”

“何事？”男人头也未回。

“起雾了。”

男人这才走到屋外看去，原本是启明星现，天将破晓的时间，柒夜来时才不过是薄雾，此时此刻，已经是浓郁的快要滴出水的沉雾。

男人伸出手去，在雾气之中感受着什么，片刻后方方道：“不过是水雾，无需担心。”

柒夜不再多言，安静站在一旁，他的头发还未干透，有一缕湿发就搭在他的眼前，褐色的药水顺着他的发丝尖滴落。

男人转过身去，轻轻撩开了柒夜眼前的那一缕湿发，抚上了他的脸，盯着他那双如同黑夜一般的双眼。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能够洞穿他的灵魂。

柒夜纹丝不动，男人的手指从他的眼睛，一路往下，停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脏仍然在有规律的跳动着，只是比从前更为缓慢。

“再过不久，我就能带着你重回你的故乡，你可高兴？”男人开口问道。

柒夜的神色毫无波澜，口中却回答着，“高兴。”

男人却有些失望，仿佛柒夜回答的高兴并不令他高兴。

只是他的失望没有持续多久，如今这座河罗镇成了一座空城，乌古孙承桀带兵占领此处，开始部署兵力，让人来将他叫了去。

男人离开前，吩咐柒夜，“一刻钟后，你记得将药送去加入药池中。”

“是，主人。”柒夜顺从的低下头，守着那炉药。

在男人走后，这间药堂中的所有傀儡人在哨声的吹动下，缓缓朝着药池而去。

柒夜走在最后，等所有傀儡人都走向了药池的方向，他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另一边的竹楼，他走了进去，里面堆了很多杂物，他推开了其中的一块废弃竹板，露出了下面的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他的手中拿着一碗药，他扣开了对方的嘴，将这碗药给灌了进去。

他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对方，但是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大抵能活下去吧。

*

在乌古孙承桀展开舆图，制定了所有计划后，方才看向男人，“天师，今晚起雾，你可以看出什么？”

“不过是寻常水雾，二王子不必担心，我也将解药送至各处，让众人服下，即便这水雾中也有毒，也不会有人中毒。”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倒出了两颗圆润的散发着香气的药丸，“二王子也服下两颗，可解百毒。”

乌古孙承桀接过了那两颗药丸，却没有立刻服下去，而是与男人说着，“今日父王书信中还有提到天师，天师可有再制长生丹？”

男人从喉咙中发出了些许古怪的笑声，“制成长生丹颇为复杂，我还在等最后一味药材，但很可惜，这味药只有上京才有，所以等二王子拿下滇南，直捣中原上京之时，这味药材便唾手可得，到那时，长生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句话话音刚落，忽而听见了外头有人惊呼，“好多虫，哪里来的虫子，啊！”

二人皆走到了院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太阳已经升起，在漫天的水雾之中，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水雾变黑，遮挡住了刚升起的太阳，而变黑的原因，是因为黑沉沉的一片飞蛾正如同一张弥补的大王，拥挤成一团飞来，飞到人身上，顷刻间便将一整个人从头到尾附着满，满身的飞蛾，还有飞蛾翅上洒下的粉末，到处都灰蒙蒙一片。

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乌古孙承桀先前还有的好心情在此刻烟消云散，“哪里来的飞蛾？天师，快想个办法。”

男人站在他身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他伸手抓住了一只飞蛾，刚从茧蛹中破茧而出的飞蛾，浑身漆黑除了腹部那一点淡绿色，他眼神一变，“糟了，二王子，此地有埋伏！”

他还是说晚了一息，忽而地动山摇间，似有地龙要破土而出。

“杀！”不知哪里发出了嘹亮的一声怒号，滇南军仿佛神兵相助，开始斩杀如今毫无招架之力的南越军。

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战，只能迎面而上了，男人吹动了手中的竹哨，哨声传遍了整个河罗镇，所有的傀儡人闻声而动。

柒夜拔刀迎战。

*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等到了破地而出的这一刻，滇南军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冲出了地道，厮杀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的南越军。

“主子，当心。”琢玉手中飞刀而出，刺中了前方而来的南越军。

裴雁回配合着射出了一箭，射中了那人的眼睛，这里是弱点，眼睛瞎了自然就看不见前方的路。

飞蛾也一只一只从空中坠落，它们身上的粉尘也在飞行间撒遍了整个河罗镇，那些原本怎么都杀不死的傀儡人，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行动逐渐迟缓。

情况不对，男人忽而察觉到了什么，飞速地抛下了眼前的一切，朝着药堂的方向而去。

在这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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