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蓝色的，可天却是阴沉沉的云，摇摇欲坠。山体就像被刀切割一样直立，抬头仰望，恐惧油然而生，然而仿佛天地一间，世间好像只有一人困于其中，孤鸟哀啼也全无，除了黑压压森林，没有活物。

敖丙道：“这就是海的尽头，蓬莱山。”

“啊，你去过吗？”哪吒闲散地倚坐在蒲垫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山神土陇门前摆着两碟他们带的贡品。

敖丙摇摇头，哪吒笑道：“我在想，传闻里海的尽头可以是山是水，为什么不是能是沙漠，是世间万千。”

“海与世间接壤，你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到你了。”

回忆如潮水袭来，痛苦让敖丙大汗淋漓，再睁眼时，已在陈塘关太子庙中。

神龛供奉的是玉莲烛灯，少年神君的雕像安静地坐立，面容尊崇威严，低眉敛目，俾睨众生，深邃的眼眸向下俯瞰，敖丙那抹蓝色身影仿佛雕刻在神像眼中。

这还是第一次见世人为哪吒塑的金身。可往日人群熙攘的太子庙，却一片冷清。

敖丙匆匆前往东海，殷赤的海浪激起血沫，拍打在礁石上发出悲恸的轰鸣，尸如堆山如阎罗炼狱，眼前的一幕让他头晕目眩，疼痛一顿抽搐。

他撑着身体踩着破碎的星辉落地，望见海与山缝隙里钻出的黑焰火莲正吞噬着潮汐，是莲心坞，是哪吒！

还未临了，各路仙家凡是叫的上名号的，此刻都集聚陈塘关上空，一阵魔气震得众人散开，周身燃着三昧真火的哪吒如同弑神，火尖枪劈开那刻，九霄云外炸响百道惊雷。

“紫薇帝君的法相金身...碎了！”一声嘶吼，漫天血雾，诸神皆不敢轻举妄动，哪吒赤足踏着诸神血泊走来。

“天帝来了！”不知是哪位仙侍率先惊觉，瞬间诸神有了主心骨。

“列阵吧。”天帝抬手轻点，银河倒卷成囚笼。他指尖流淌出的并非仙力，而是最原始的混沌之气，十万天将祭出法器，众仙家齐心协力，筑成囚笼。

哪吒被困，像毫无意识的困兽在里面横冲直撞，突然一道身影从众仙中快速闪到阵眼里。“星君不可！”赶来的杨戬和大圣惊呼，却还是来不及。

敖丙顾不上，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视线里模糊，只有他抱住了那个迷失的人的脊背，温声安抚：“哪吒，我来陪你了。”

魔气撕开皮肉的瞬间，怀中人心脏处传来熟悉的震颤，敖丙心口处已剖开，那颗灵珠寸寸浮现，他强撑着意识即将把满是血腥味的珠子放进眼前人体内，一只劲瘦有力的手却抓住他的小臂，敖丙只觉天旋地转。

紫薇帝君法相金身都破了，他竟然轻而易举能近哪吒之身。

敖丙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灵珠被他硬生生再次剖出的疼痛让他压根无法保持理智，直到一只手盖住灵珠，像攥着他的命门。

“敖丙，快醒来，那是你的心魔。”一道声音被蒙了一层薄雾，但好像就在身边，清晰贯耳。

他看见黑暗中寒光一闪，眼前入魔的“哪吒”面容逐渐凝集成石，从额间那夺目的红殷魔纹开始，一点点裂作齑粉，周身十丈内的空间开始坍塌，当视线清醒，刚刚那只抓住的手想要接住他，却率先接住他滚烫的泪水。

敖丙落入一个熟悉的胸膛，黑焰的周遭被人撕破一道隙儿，他眼底闪过片刻清明，真正的哪吒眼角腥红，温热的手捂他的心口，却无补于事，只能一手抱着逐渐透明的星君，一手执火尖枪直抵天帝命门。

“我说了，没有灵珠，仗，我照样替你打，但你为何还要碰他！”

天帝睁开那淡漠又悲悯的眸子，挥手间周身灵气挣脱火尖枪，旁人被震开几丈之外，哪吒堪堪抵挡住，怀里的人身体却是一颤。

“敖丙！”哪吒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呼吸沉重：“哪吒，你没事就好。”

“哭什么……太烫了。”敖丙好不容易替他抹去泪，“我连无人问津都熬过来了，又怎么死在心魔之中。”

哪吒猛地扣住他的手，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轻轻吻了吻，看着他仰起一抹无力的笑容，最后化作一条小龙躺在手心。

天命何其卑贱，万般不由得己，所以就活该他失去两次爱人吗？明明还有三天，他们就可以成亲，哪吒将小龙隐匿在心口之处，蓬勃的血张，跳动的脉搏缓缓而簇。

“没有灵珠的魔丸，算不上一把利刃了。”天帝的声音似在惋惜。

“李哪吒不是所谓灵珠魔丸的附属。”乾坤圈，风火轮，混天绫，火尖枪，哪吒以神魂动荡为祭，仍由红莲顺着经脉烧上脖颈，誓要与那天道搅个天翻地覆。

“你，要与诸神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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