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肯特拿起汤勺，尝了一口锅中的炖菜，他觉得有点偏淡，于是又加了一点盐。今天是周六，他不需要去上班，乔纳森也不需要去上学，于是昨晚他允许了乔纳森熬夜玩游戏，也同意让乔纳森睡一个懒觉。他很珍惜如今乔纳森可以睡懒觉的机会，毕竟随着超能力的日渐强大，像是人类一般入睡对他而言都快要成为一种奢望。

昨天他又和卢瑟吵了一架，他还记得让他们开始争吵的原因是他反对莱克斯集团对部分国家售卖武器，但很快争吵就扩大为了更多，也更糟糕的东西。他咒骂卢瑟是战争贩子，是刽子手，而卢瑟嘲笑他是看不清形式的蠢货，是妄图参与人类之间的博弈的外星人。从争吵到互相攻讦的一切都让他疲惫，甚至直到回到家中，他的心里也一直重复着争吵时说出的话语。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会因为卢瑟夹枪带棒的讥讽与嘲弄感到心痛了，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又或许早已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消磨殆尽。爱所有人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只是他不得不将卢瑟排除在外，幸好他的友人们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即使在这一点上他总是不够坦诚。

他们不知道超人与卢瑟成为敌人的原因，当然这样也很好，他实在不想将曾经发生的一切重复一遍，这和挖开他的血肉并无区别。

万幸的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一句蠢话！为何说过去？过去和全无是完全一样的东西！永恒的创造于我们何补？无非是把创造物重新化作虚无！“已经过去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它就等于说，从来不曾有过，又好像是，翻来覆去兜圈子。我喜欢的是永恒的空虚。】

当他的思考集中于此之时，他又会忍不住想到自己去看的第一部歌剧，浮士德博士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梅菲斯特欺瞒，又或许是崇高的目的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事实是魔鬼从未对人类抱有怜悯，魔鬼想做的只有赢下赌约。真正愚昧无知的，是对魔鬼擅自抱有期待的人类，仅此而已。

他关火，将炖菜盛入汤碗中，香气充盈了他的鼻腔，然后他转头看向房门，有人来到了他的家门前，他已经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于是克拉克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口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西装革履，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他的头发被整齐地梳理起来，在对上克拉克的双眼时推了推眼镜，做出一副为了克拉克而悲伤的模样。相较而言，克拉克对那个女人更加熟悉——莫西，卢瑟的秘书，卢瑟曾说过自己最欣赏莫西的地方就是她拿钱办事，非常专业，从不会也不想和雇主有什么情感牵扯。

然而此时此刻，莫西的眼眶也有着显而易见的红肿，眼中也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似乎曾经为了某事痛哭流涕。克拉克感到自己的喉咙在一瞬间抽紧了，即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稍稍侧开了身子，方便两人进入他的家，他觉得自己或许飞起来了一点，但其实没有，他的双脚还踩在地面上，却像是踩着棉花。

先开口的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克拉克知道自从进入房间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在打量着克拉克和克拉克的家的布置，只是克拉克不在乎。克拉克只是死死地盯着男人的公文包，他想要透视一眼里面的文件，却又不敢——如果说超人也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一定会引来不少的嘲笑吧，可他是真的不敢。

“我是莱克斯集团的律师，负责卢瑟先生的遗产分割工作。很遗憾地告诉您，”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沓文件，在克拉克的茶几上排开，甚至因为克拉克的茶几不大，这些文件还得重叠在一起，“您的朋友，亚历山大·卢瑟先生，于昨天夜里8：21突发心脏骤停，10：34因抢救无效去世。他在生前曾立下遗嘱……”

克拉克没能听到那个律师说的其他话，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瞬间蜂鸣。心脏骤停，抢救无效，遗产分割，遗嘱……每一个词语都在他的耳中无限扩大。他的大脑拒绝去理解这些词语的真实含义，但是某个结论却不断撼动着他的思维，似乎想要将他的思想一步步逼入绝境。

“别开玩笑了，”然后克拉克站起来，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急，“是卢瑟叫你们来的吧？为了看我的笑话？他是不是还叫了电视台的人来直播？想让所有人看到我为了他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让他白费力气了！卢瑟这家伙藏在哪里？你们在用摄像头拍我，他躲在莱克斯大厦里面嘲笑我对吧？”

然而莫西并没有嘲笑他，说他“不可理喻”，那个看起来完全是刻板印象中只要给钱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的律师也没有嘲笑他，那双缺乏感情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同情。克拉克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疯子。

或许事实正是如此，克拉克想，他可以一边对着律师大吼大叫，一边比任何人都清楚，卢瑟并不会拿自己的死活来开玩笑……莱克斯姑且不会恶劣到这种程度。

也就是说，莱克斯真的死了。

想到这里，克拉克突然开始呕吐。

昨天的争吵在一瞬间化为了搅拌着他的喉咙和胃的刀刃，克拉克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呕吐反射。他想到他们昨晚的争吵，他对莱克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发发慈悲吧，难道你想让自己的墓碑上都刻着‘这是一个邪恶的战争贩子，他为了给自己赚更多的血钱，把武器卖到了世界各地’？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在你的墓碑上吐痰。”

克拉克更想吐了，他宁愿自己不要那么清晰地记得时间，昨天他和莱克斯吵完，转身就走的时候是8：11，十分钟后莱克斯心脏骤停。当然这或许也不是什么精确的时间，因为当时莱克斯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莱克斯讨厌超人，更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私下和超人有联系这事，哪怕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争执。

律师和莫西等着克拉克吐完，克拉克觉得自己说不定应该感谢他们，至少他们没有冲上来安慰他。然后他看向律师，用着一种冷静到了怪异的腔调说：“抱歉，刚才我没听进去……可以把卢瑟先生的遗嘱重新读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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