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选良将窗子掩上，自黛玉常往封府来往，封夫人的院子也有了比洒扫更多的气象。封选良给窗前更换新的霞色纱窗，这会寒冷的太阳照耀进来，投到地上也变得暖黄。

近日来，封府里因着少主人的活泛生出另类的生机，往日盘旋在李婶子眉宇间的愁容化作果点摆在桌上。

“这几样刚送来，还热乎，你吃了，略暖暖也好。”封选良说着，又从匣子里取出封存很好的梨膏糖来。

李婶子惦念封选良在外行走，方方正正的糖块裹着糯米纸，轻轻巧巧藏在身上。这会垒在小碟中像一座琉璃塔，空空看去，不知道底下镇压着哪方大妖。

黛玉没吭声，她捧着那盏甜羹，勺子却绷在唇上。原本的红咬退作瓷白，她的眼睛却还望着那羹汤。

里面的羹汤泛着杏黄，甜滋滋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上。黛玉望着自己荡漾的影子半响，叹了口气，只把小碗又摆在桌上。

“你还在因着雪雁的事烦心？”封选良就坐在旁边，身边人的心事好像也压在他自个的肩上，叫这人也生出额外的担当。

黛玉点头，手里被塞上糖。她捻起一颗咬破，梨浆伴着糯米纸散在舌尖上。她心头闷闷的，这会又没旁人，便也忍不住倾诉。

“我是知晓雪雁身上有奇异，只是他们不说，我俩便也只得瞎摸乱撞——”黛玉声音一哽，旋即又带上些忧虑：“这些年，我们自在一处长着。我素知雪雁的性情，自不怕她存了恶意。按说人人都有心事，这会也怨不到雪雁那里，只是——”

她说到这，却竟湿了眼睛。封选良递上的帕子没用处，只得见着一颗颗泪砸进衣裳的花纹里。只是这层悲戚却不掺杂被隐瞒的失意，封选良静默半响，忽得福至心灵。

“你担心雪雁遭人家骗了，自己却不知情？”

黛玉的手掩在眼底，她说不出声，只被自己的心事吓得发慌。她怨怪自己粗心，清知雪雁是怎样的性子，却还由着她在外面乱飞。

“你不知道，当年我父亲曾生过一场重病。我收得的消息便是不好，只是雪雁来去一次，却又回了清明......”黛玉越说，声音便越抖。到最后在封选良的帕子上淋一层水，直把他的一颗心也浇得湿淋淋。

“可恨我那会只顾着高兴，却没想着雪雁在其中参与几许。生死之事惯来经不得设计，她若是当真应下什么......”黛玉这会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周边只封选良一个，便扶着他的膀子哭泣：“若是什么寿数交命，自有我这女儿与我父亲更替。可若是雪雁不留心许下什么千百年的债务，她，她，她，她那样的性子，是要吃许多的苦啊！”

肩膀上的衣料湿漉漉得发冷，封选良情急，只将黛玉护进怀里。那泪滴子似没有尽头，似久远的画卷褪色，淡云撕得散碎，月色愈发清凄。趁着肩上水汽，封选良好似又觉察那一夜的凉意。

那一夜月不白，风却紧。天边拓下一卷微光，正落在外来者的脸上。门老板约莫没料想正撞见黛玉一行归来，他是晃神，却不曾想黛玉三人亦是怔愣。

封选良识得给他符纸‘打狐妖’的道士，却不识得门老板。

黛玉识得门老板，却未见过那开罪阮啸川两次的道士的真面目。

阮啸川倒是两个都打过照面，只约莫是门老板留心遮掩，竟然至今才在三方人跟前露怯。

阮啸川与他积怨已久，黛玉见着他是从自家出来，更是新仇旧怨叠在心头。封选良不知前情，但见着黛玉面色不善，自也表明态度。

腰间长剑请出半尺，寒光冽冽，正打着门老板的眼窝。

“嘿！你小子——”他却是先发制人的样子，食指颤颤，好像封选良是个白眼狼似的。

“姑娘——”雪雁这会喘匀了气，那琴夫人不吭声，身子却斜在黛玉一侧。雪雁这会来不及解释什么，指着门老板道：“他接了那李三的活儿，这会冲着琴女来的！”

旁的暂且不说，单听顺了李三的意，门老板便立刻做不得好人。琴女素手拨弦快，铮铮琴音破空，好像生怕被捉回去似的。阮啸川见黛玉点头，这会也露了本相，誓要叫这个旧日对头尝尝狐狸的法术。

妖怪打架，封选良和黛玉都插不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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