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纪苏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戚泠玉忘记了那些日子，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夜里，云溪派了她的贴身侍女，指引着几人住在了皇宫内。
云溪的侍女离开前，交给了戚泠玉两样东西。
“公主说了。这是给泠玉小姐的一点小礼物。”
戚泠玉接过，是云溪的那面，满是铜锈的小镜子，还有一个小锦盒。
她正欲打开，侍女阻止了她：“公主叮嘱过，这个锦盒，请泠玉小姐交给纪公子代为保管。”
戚泠玉停了动作，问：“云溪，有没有和我说什么？”
侍女摇头，很快离开。
戚泠玉将锦盒交给纪苏。
纪苏正在地上铺着被子，见状讶异地挑眉：“云溪给你的？”
“云溪让她的侍女交给我，说可以让你保管。”戚泠玉乖乖点头。
纪苏接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拉着戚泠玉坐到自己身旁。
“泠玉小姐，距离第一次蛊毒发作不足五日，你这几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两人靠得很近，纪苏低着眼，伸手替戚泠玉挽了一缕发在耳后：“情蛊发作，并不只有蛊毒当夜，子蛊才会躁动。”
“有时候，可能会持续三五天，噬心之痛日渐加深，一直到月圆，才会彻底发作。”
“尤其是夜里。”
戚泠玉苦着小脸：“那怎么办？”
少年抿唇，轻声：“其实，如果携蛊之人肌肤相贴，靠得很近，可以很大程度避免子蛊的躁动之痛。比如，夜里相拥而眠。”
戚泠玉呆了下，漂亮的眼懵懵的看着纪苏。
纪苏别开眼，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异样，只是在就事论事一样。
“泠玉小姐决定就好。”
纪苏继续整理着他的地铺。
戚泠玉一脸纠结，不死心问：“如果子蛊躁动呢？”
纪苏淡声：“轻则昏迷，重则噬心之痛。”
“一起睡吧！”少女果断拉着纪苏往床榻走。
纪苏闷笑。
泠玉，真好骗啊。
好骗的戚泠玉沐浴过擦干头发，纪苏已经闭着眼躺在了床榻的外侧。
戚泠玉以为他睡了，扯着里衣的系带，纠结一会儿，绕到床尾去，轻手轻脚的想要爬到床榻里侧。
纪苏突然伸手拽住了她。
戚泠玉吓了一跳：“纪，纪苏，你没睡呀。”
“没有。在等你。”
纪苏半握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进来，又给她盖上被子。
他看上去不像是戚正初说的要哄骗戚泠玉做什么，戚泠玉提着的心稍放下些来，闭上眼准备睡觉。
闭了一会儿，又睁眼偷偷看向一旁的纪苏。
估摸着他睡熟了。呼吸也平稳。
戚泠玉悄悄地朝他挪近了一些，她又怕把纪苏吵醒，慢吞吞的靠近，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只有一掌之距。
戚泠玉才满意地睡下。
她睡得很快很深。
纪苏睁开眼，看着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嗅她发间的淡香，低喃：“泠玉。”
少年长久地看着她，直到浑身开始发烫，呼吸逐渐急促，才稍稍松开些抱着戚泠玉的力道。
皎月在怀。
纪苏竭力克制着自己那些肮脏的念头。
再等等。
少年吻了吻她的发，拥着她一同入眠。
戚泠玉难得的，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一觉睡到醒，竟觉得有些陌生。
好久没有不被那噩梦惊醒的夜。
但是……
为什么一睁眼，她的手会放在纪苏的胸膛啊！！！
戚泠玉震惊地看着，再三确认真的是她冒犯了纪苏。
纤手下是触手可及的温热，随着少年呼吸的起伏，戚泠玉甚至能感觉到纪苏胸腔下的心跳。
戚泠玉脸色涨红，在心里疯狂祈祷着，纪苏不要这个时候醒来。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
纪苏的衣襟被她扯得大开着，戚泠玉觑一眼闭着眼的少年，硬着头皮轻轻地想将他衣衫合拢。
正欲系上系带之时。
少年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泠玉？”
“你在找什么？”
戚泠玉已经注意不到纪苏自然而然的称呼了，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因为现在这场景。
真的太像戚泠玉一大早起来，见色起意，扒着纪苏的衣衫，刚刚脱到一半，纪苏醒了！
戚泠玉有些宕机。
纪苏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饶是他，也怔了一瞬。
少女纤细的指尖轻点在他胸膛。
一点酥麻的痒意透进来。
清晨。
纪苏耳根透红，微微屈起腿来遮掩住他的窘迫，又别开脸，闭上了眼。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戚泠玉：“！”
她慌忙撤开手，跌坐到一旁，苍白的解释着：“我，早上醒来，看见你的衣服散着，所以所以我就想帮你系上。”
戚泠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匆匆说完：“你醒了，就不用我帮忙了，我先起了。”
少女翻身就要下床，没注意到纪苏半屈着的腿，踉跄一下，整个人都跌在纪苏身上。
隔着锦被。
纪苏闷哼一声。眼尾泛红。
“对不起，对不起。”戚泠玉连连道歉。手撑着就要起来。
却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又烫又硬。
纪苏神色更古怪，喉结滚动，单手将戚泠玉从自己身上抱了下去。
少年嗓音哑得厉害：“泠玉小姐先出去吧，我一会就来。”
戚泠玉胡乱点头，脑袋已经一团浆糊思考不了，逃也似得离开。
她一走，满室的少女馨香却还残留着。
纪苏低头看了眼，长叹一声。
平复了一会儿，才起身梳洗。
戚泠玉今天的目光总是闪躲着纪苏。
颜宁落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俩今天怎么怪怪的？”
“不对。”颜宁落观察一会儿，只盯着戚泠玉，“泠玉！你不对劲。怎么今天都躲着纪苏走？”
颜宁落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戚泠玉被她追问的小脸通红，跑到一旁去和乐昭昭说着话。
颜宁落转而看向纪苏：“你对她做了什么？”
纪苏：“……”
颜宁落指着他腰间那块玉佩：“这块玉，你不是给泠玉了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纪苏敷衍：“你记错了。”
颜宁落有点不好了。
这玉若在戚泠玉那儿，想来纪苏也不方便再让颜宁落找猎物。
但这玉在纪苏这儿……
颜宁落有预感，自己又要被拉去做苦力了。
几人正说话间。
幻境开始震荡。
谢道然看着四周开始奔走逃窜的宫人妃嫔们：“幻境要消失了。”
他面色凝重。
这处幻境是云溪的手笔，赖以存在着，当幻境消失，也就意味着云溪的结果。
皇宫内，众人作鸟兽尽散状。
“云溪呢？”戚泠玉话音刚落。
有舞女浑身是血的踉跄跑出来：“快跑，公主杀了陛下！”
几人大惊失色，逆着人群朝大殿跑去。
云溪身着一袭银色的盔甲，有大红色的披帛在她身后飘扬，她手中的剑还沾着血。
戚泠玉认出来，那是云溪的嫁衣。
被云溪改成了披风，鲜艳的红色，显得格外振奋人心。
她仍戴着那面具。
仿佛自从她见到了谢道然后，就一直没有摘下来过，不愿在心上人面前露出尽毁的容颜。
可云溪的眉眼依旧英气。
她没有看众人。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城外，看着战场的方向。
哪怕敌军是近十万的兵力。
她也从容赴死。
这一次，没有人会在新婚那日，温柔的哄着云溪睡一觉，告诉她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有人会为了保护她，独自穿上主帅的盔甲，握着他的宽剑，替她守护南国。
也没有人会笑着和云溪说，谢道然会永远保护云溪，从爱哭鼻子的女孩到她长成顶天立地的巾帼女将，他都喜欢。
云溪想，她的谢道然，应该早就死了。
不然，他怎么舍得看她这么疼呢？
敌将的箭矢袭来。
这一次，身后没有人替她挡了。
云溪倒下时，谢道然从远处嘶吼着朝她奔来。
他好像想起她了。
可云溪想去见她的谢道然了。
云溪再没有看那个朝她奔来的男人一眼。
面具滑落下来，她没再理会，平静的闭上眼。
彻底失去声息。
甚至没有给谢道然奔到她身边的时间，幻境已经消失。
几人跌落出来，坠在湖中心，浑身湿透着。
谢道然好似没了魂魄，面色惨白，不住地打着寒颤。
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他放任自己沉入湖中。
“道然哥哥！”乐昭昭从远处奋力游过来，焦急的一头扎进去，想将谢道然拽上来。
可他没了求生的意志。
男人很沉，乐昭昭一人根本拽不动他。
只能求救：“快帮帮我，他溺水了！”
纪苏刚抱着戚泠玉上岸，就被她催着去救谢道然。
只好先给戚泠玉用了祛水符，将她的衣衫和头发弄干，又跳进湖里。
纪苏将谢道然扛了上来。
本想随便丢在一旁给乐昭昭。
一转头就看见戚泠玉眼巴巴的看着，犹豫一瞬，蹲下身去按了按谢道然的心肺，等他吐出水来，悠悠醒转。
纪苏又给几人用了祛水符。
纪苏有点想笑。
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好心过。
但回到戚泠玉身旁，见她眼睛亮亮看着他的模样实在可爱，又忍不住软了语气：“怎么这样看我？”
纪苏明知故问。
戚泠玉眨眨眼，不说话。
但眼神说明了一切，分外崇拜的样子。
纪苏扶额，第一次有些苦恼，若是以后被她发现了真面目该怎么办才好？
依戚泠玉的性子，会不会一气之下就离开他了？至少，也会对他避之不及吧。
纪苏患得患失着，戚泠玉就跑到谢道然身边，探究的看着他。
云溪消失前，戚泠玉看见谢道然脸色大变，朝着云溪奔去，好似痛苦不堪。
还不等戚泠玉问，乐昭昭已经气愤道：“道然哥哥！你是不是变心了，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戚泠玉和颜宁落也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两个小姑娘私下里都为云溪伤心，哭了不知多少回。
谢道然却茫然说：“没有。”
“我只是觉得，她为了南国战到最后一刻，可敬。”
谢道然一字一顿说完。
男人一脸疲惫：“昭昭。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吗？”
乐昭昭愣了下，连连点头，挽着谢道然的手，有些高兴。
“好，以后我们都不提了，把这件事忘了就好，道然哥哥你是不是很累啊，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谢道然低低嗯了声。
戚泠玉怔着，问颜宁落：“落落，你有没有觉得谢公子，他好像在说谎？”
“是吗？”颜宁落皱眉，想了想，摇头，“他看上去是有些累，但是他有什么说谎的理由呢，就算想起来了，云溪也消失了，这也不会影响他和乐昭昭的。”
颜宁落拍拍戚泠玉：“别多想了。”
戚泠玉压下疑虑，点点头。
颜宁落突然一拍脑门：“狌兽妖丹！”
戚泠玉也想起来，朝纪苏看过去，她隐隐有猜测。
纪苏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
“大战前一夜，云溪已经将狌兽妖丹给了我们。”
戚泠玉轻声：“那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又看了一眼那不起眼的小湖。
谁能想到，古国往事尽沉于湖底。
乐昭昭热情的要同行，一路上叽叽喳喳：“我们先到涿光山脚下的小镇休息一下，然后呢，再去青阳城，那里有以前仙人留下的阵法，可以直接到戎阳国！”
“仙人留下的阵法？”戚泠玉突然问。
乐昭昭点头：“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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