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和战争一起结束了。

直到最后，鹿瑶那一箭也没有射中尼弗尔的要害，他抱着血流不止的右臂在沙暴中踉跄着向想象中的敌人怒吼，随后失足跌下城墙。

这一摔本来不足以致死，他是死在了企图攻进城的努比亚士兵踩踏中，而他所带来的军队，也被从城中涌出的雇佣兵冲撞出城外，没能找到他的尸首。

援兵是哪里来的？

鹿瑶想转头看看他们战旗上的纹章，视野中仍灰茫茫什么都看不清。直到事态平息，她才从觐见的官员口中得知，从前一直默许进城的努比亚商队向埃及境内输送了不少雇佣兵，而招募他们的报酬，就以因不堪侵扰而归顺中央王室的大贵族们缴纳的财富来支付。

“怪不得你就带了这点儿人过来，要是没有这场沙暴，你怎么说服努比亚自己人打自己人。”鹿瑶给躺椅上的孟图喂了葡萄酒。

“收了埃及的钱，当然要为埃及做事。”躺椅上缠满亚麻布绷带的人笑了声，“而且，我就不能从卡什塔王的政敌那里买点兵吗？尼弗尔那些事能瞒得住谁，达库早就招了。”

“所以，把自己搞得一身是伤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看无不尽的眼睛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好，话都让他说了。鹿瑶给了他一眼刀，正碰上前来通报的侍从传话，“陛下，霍普扎法大人求见您。”

“让他进来。”孟图道。

眼睛来了。鹿瑶带好头巾站起身后，霍普扎法走了进来，面朝孟图恭敬行礼开口，“陛下，努比亚的使臣已经离开埃及，晚宴要安排在今晚吗？”

孟图考虑了一下，沉吟道，“沙暴后的清理安抚都做好了吗。”

“做好了，街道已经在阿努普大人的监管下清理完毕，尼罗河庆典也可以如期举行。”

“好。”孟图满意的抬抬手，“今晚晚宴把她的座位安排的靠前一些，所有在这次战役中有功劳的人，都有赏赐。援兵是你从城外带进来的，你想要的那件事，自己去安排吧。”

“遵命。”霍普扎法应答后退下，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人。

鹿瑶好奇问，“他想要什么？”

“回家。”孟图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对面上锁的箱子，“少关心别人，去看看箱子里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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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入夜。阿斯旺的天空迎来了沙暴后的澄净，云层很薄，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星星。

行政处统共三层，为避免人群打扰，孟图接见完官员们和贵族们，接受他们的一阵嘘寒问暖后，便跟鹿瑶去了楼顶，那里有专门设好的桌椅和餐食，今夜虽然没有官员们准备的歌舞表演，但阿斯旺一如白天般热闹，既是庆祝战争胜利的喜悦，又期待迎接第二天的尼罗河庆典。

“孟图，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啊！”鹿瑶一身红裙扶着低矮的围栏向远处张望，地上的火把映照天上的星星，欢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烤肉的香气。

“要不要我推你过来。”她坏笑着指指孟图的椅子。

“我是受伤了，不是残废了。”他说着站起来，鹿瑶赶忙要上前扶他反被一只胳膊顺势搭在肩头，沉沉的把她压下去一个度。

“裙子喜欢吗？”他问。

“挺好看的，很久没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了。”鹿瑶表示很满意，这分明就是她刚进城时看到的那件，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不记得了。”孟图拉着她一起盘坐在地毯上，虽然是新铺的很干净，但鹿瑶有些担心，“楼下的人不会看到我们吗？”

“不会，没人敢往这看。”

好像真的是这样。鹿瑶看向下面的人，街道上的人看不清，边缘书吏和官员坐在一楼院子里喝酒，二楼则是身份较为尊贵的官员和贵族，以霍普扎法为首聚拢在他身边，除了站在不远处一个人喝酒的阿努普。

霍普扎法在看天，阿努普在看他。

“要是大家都在就好了。”她怔怔说道。

前几日的紧绷还历历在目，这么悠闲自在的庆祝显得格外珍贵，只可惜王城的大家不在，不然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该有多好。

她的神情因失落而显得有些哀伤，语气也不高涨，落在孟图耳朵里像是呜咽着说的。

“什么？”他仿佛没听清，撇过头去看她，只看到一个眼睛亮亮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抓起身边的酒杯就干了。

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多大误解的鹿瑶，察觉到孟图的目光后，噗嗤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眉头要皱不皱，嘴角也不上扬，专心致志盯着她看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今天高兴的日子，来笑一笑。”她笑着伸出去欲揉捏他脸的手被拿捏住，按在腿上，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留在这里真的幸福吗？会想念你的家乡吗？”孟图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实际上他很久之前就在想这件事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鹿瑶还是立马点点头，“幸福啊，吃穿不愁，还有朋友在身边，而且你不是也在吗。家乡嘛，也会想念的，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说着她又朝他那边靠了靠。

依偎在一起的人最能感受到对方的变化，她一只耳朵听他平生为数不多的叹息，另一只耳朵避开伤口靠在他肩上听他胸腔中的共鸣。

她的回答引来了孟图片刻的犹豫，“鹿瑶，你也是这次战役的功臣，但还有什么是我能给你的吗。”他问道。

“我愿意把我全部的爱给你，我会像爱这片土地一样爱你，为你修建神庙，替你完成未竟的事业，你永远和我一同享有治理埃及的权利。”

“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他揽过她的手臂将两人拉的更紧，仿佛担心她会再次消失。

“没有了，我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鹿瑶摇摇头说道，这是个能趁机向孟图替任何要求的好机会，可她的的确确没有任何求而不得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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