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榆在雨中走了很久,冰冷的雨水、湿冷的空气裹挟着她向前走,可她已经不知道脚下的路是何方。
恐惧将她的视线模糊拉长,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前面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心中一喜,驾着马向前走去。
却听见她身下的马“喔”地大叫起来,疯狂地向前跑去!
莳榆被吓得汗毛倒立,赶紧用手抹了下脸上的雨水,身下红色的血迹顺着水洼汩汩流动,如同一朵曼陀罗在凄清泥地里至糜至艳的开着。
莳榆心中蓦地一沉。
可她还来不及绝望,身下受刺激的马跑得越来越快,莳榆立刻用了更大的力道勒住马头,但电光火石之间,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绳索断裂的声音。
莳榆瞳孔猛地缩紧,低头去看,发现不知道为什么缰绳竟然被她拽断了!
骤然见,一声凄厉嘶鸣撕裂沉闷上空,马突然从一个过人高的土坡上滑了下去,而前方正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深渊!
莳榆被吓得失声,眼前场景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自己头还是脚磕到了哪里,只听见“咚”的一声,伴随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
谢青岑不知道自己在雨里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雨水浇得冰冷麻木,他不知道莳榆在哪,看不清前方的路。
但一想到往日娇柔的小姑娘在昏暗的树林里被雨水淋了许久,她可能摔了、可能掉到某个山沟里,又或者受伤了,生命垂危,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因为他本身就是为她而活。
谢清岑倏尔想到那年初春。
父亲死后,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江宁,遭了无数人的白眼,病弱的祖母,飘零的身世,骤然倾覆的天、随着父亲坟前冰冷的泥土,沉重压在他的肩上。
就在他几乎要溺毙于死寂的绝望时,他在父亲故友,杏花巷江大人府中,遇见了莳榆。
那天她穿着粉色的衣裙,眉眼弯弯,莹白的小脸海棠花下泛着细腻的粉,她看着他,一双上挑的圆眼亮得灼人。
四目相接,谢清岑如同被一道无声惊雷劈中。
少女鲜艳夺目的笑颜如同投入寒潭的亮火,撕裂了他心中所有沉闷的哀戚。
那是和任何人不同的,没有怜悯、审视、发自内心的活泼明媚的笑容。
谢清岑本来也想笑着回应她的。
可他却在那双如江南三月烟雨的湿漉漉眸子中,看到了披麻戴孝、死气沉沉的自己。
猝不及防的心动混杂着羞耻,他蹙起眉头。
从来不信神邪的他在那一天相信了,原来人真的有魂灵。
他的魂灵,就在父亲死后的第七日,出现在他面前,如同坟茔间骤然亮起的一簇火焰,灼得人生疼。
又焕发出一点连他自己都恐惧的、不合时宜的活气。
*
雨渐渐小了。
身后赶来一队孟祈年派来的人手,领头那人大老远的就在喊他:“谢公子,谢公子!”
在雨中待了许久,他的感官已经没有那么灵敏,僵硬回头,领头那人一看他面色苍白,忍不住安慰道:“谢公子,咱们只有西边和前面的山头没找了,江小姐应该就在那两处,要不我们去山头找,正好带了狗,方便一点。”
谢青岑想也没想地说道:“你们去西边吧,我去山头。”
领头人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谢青岑头也不回地向前疾驰。
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山崖边,一只伤痕累累的小手动了动。
莳榆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崖壁凸出的大石头上,眼前也没有作乱的雨滴,应该是雨停了。
但身上还是湿哒哒的。
她不适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却头痛欲裂,她低叫了一声,更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右脚脚踝也没了知觉!
她在心中倒抽一口凉气:不会是断了吧!
可她却实在没力气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还想再睡一会儿。
就听见上方传来窸窣的响动声。
好像有人来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谢青岑那双漂亮的眼睛映在她漆黑的眼底。
而那双毫无风情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担忧的神色。
可能是磕到脑子了,莳榆不太明白。
他为什么要来,救她?
莳榆呆滞懵懂的样子吓坏了谢青岑,他几乎是颤着手拂去她脸上凌乱的碎发,然后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她抱起来,放到了马上。
膝窝处男人温热的手掌让她泛冷的身体感到一丝暖意。
谢青岑稳住她后也上了马。
他将她软绵无力的手臂环在腰身。
可莳榆没有力气,柔软无力的小手按在他的小腹上,莳榆瞬间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肌肉。
马上的二人瞬间僵直了身子。
莳榆害怕他生气,瑟缩着小手向后躲,被身前的男人一把钳住,强势地再次放回原处。
莳榆肩颈一颤,不知是因为淋雨还是因为她的举动,头晕脸热得厉害,覆在他腹肌上的白嫩小手微微战栗,她嘤咛了一声:“你别......”
谢青岑却义正言辞:“不想掉下去就别松手。”
莳榆瞬间抱得更紧了。
谢青岑那张慌乱焦急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些笑容,轻轻拍了下马侧,马便缓缓走了起来。
他们离马场不算太远,可莳榆在被雨浇了许久,雨停后又在湿冷的崖壁上躺着,现在头昏脑涨,额头发烫。
应该是发烧了,她想。
身下的马还在一颠一颠的,莳榆有些坐不住,头一下磕在谢青岑的背上。
谢青岑正专心致志地骑马看路,顿时感觉后背贴上了一块温热的软肉,他猛地挺直了身子,向后看去,发现莳榆又睡着了。
心脏在不可遏制地疯狂乱跳,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心动。
看着少女恬静乖巧的睡颜,谢青岑犹豫再三,轻轻握住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脸颊绯红,十指紧扣。
莳榆感觉指尖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睡意来得太快,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
那是朝庆二十三年,夏六月。
彼时正逢江老太太,也就是她的祖母六十大寿。
为了让老太太过个好生辰,江恒山头一次答应了族中长辈的要求,将他们看中的,即将配给江恒山的续弦刘氏接到家中,和老太太一起过寿。
其实她的生母白氏死了这么久,她并不反对江恒山娶续弦,毕竟严格意义上说,江恒山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若刘氏是个好人,她巴不得江恒山能娶个续弦,也好少管教她。
可偏偏这个刘氏是个名副其实的坏女人——白氏是富商之女,曾经两船三车的陪嫁流水一般向江家送来,名下铺子田产不计其数,可江恒山并不是为了嫁妆才娶的白氏,而是因为他真的爱白氏。
他娶白氏时,圣眷正浓,却因为娶了白氏被人说官商勾结,皇帝一怒之下将他外放,先是在边陲当县令,后又因功绩过人,才回到江宁当起通判。
他爱白氏,胜过爱自己,所以他明知道江家族老觊觎白氏嫁妆已久,也知道只要分出一点嫁妆就能息事宁人,可他没有。
那些嫁妆被他锁在偏房。
这些年来,哪怕日子过得再艰辛,他也没打过白氏嫁妆的主意。
而刘氏呢,长得一副柔弱模样,眉眼间有三分像白氏,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莳榆本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可有一天她却偷听到了刘氏打算婚后将白氏嫁妆偷出来变卖,还要将莳榆嫁给她乡下老家那个傻侄子的恶毒算计。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喜欢这个准继母。
她想戳破她的谎言,但却无人听信。
江恒山不喜欢她,但却没办法只凭莳榆一家之言就将她扭送府衙。
莳榆一直在找机会赶她走。
于是终于等到老太太寿辰这天。
她得知刘氏要送给老太太一尊玉菩萨后,她趁人不注意,将那尊玉菩萨换了个没头的榆木菩萨。
她要让她出丑,惹得祖母不快,这样她就无法在江家立足。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刘氏当着众人面揭开衬布时,大家都傻了眼,老太太更是气得要昏过去。
莳榆抱着玉菩萨躲在草丛后偷笑,却被刘氏的女使看见。
那女使大叫了一声当即就要来抓她,可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莳榆撒腿就跑,那女使叫了好些人去追她。
莳榆跑得心惊肉跳,拿出了逃命的架势,终于跑进无人的柴房,那里有个狗洞,只要她钻出去把玉菩萨扔掉,就没人能抓住她的把柄。
她那个时候还太小了,只有十四岁,她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可当她跑进柴房时,她却看见了谢青岑。
莳榆焦急慌乱地求他让开。
可谢青岑却冷着脸一个劲地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为什么偷别人的东西?”
莳榆要被他气死了。
身后逐渐追来的小厮女使吓得她浑身发抖,眼泪不要钱的成串往外蹦,她求他道:“谢青岑你如何看不惯我都可以,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你让开好不好,被抓到我就完了呜呜...”
但谢青岑却岿然不动,她推他咬他都不管用,眼看着女使大叫一声“她在这儿!”,莳榆被逼得没有办法,红得像兔子的眼睛带着恨意瞪着他,然后咬牙举着玉菩萨向下一扔!
“哗啦——”晶莹剔透的玉菩萨被炸成冰花,散落一地。
女使、小厮,还有匆匆赶来的合族耆老、刘氏、以及江恒山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二人。
刘氏哭天喊地地骂莳榆,江恒山脸色也异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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