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一样，是自觉不自觉地活在规则约束里的可怜人。”

白大褂看着林栎，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是她了。

自己从第一次睁眼开始，脑中就不断的被灌入“林栎应该是什么样的”，而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千万个林栎复制体里成为最像她的那个。

为什么要学林栎，那是上面那些大人物考虑的事，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从未想过跳出离开决策树的世界，即使没见过真正的阴晴圆缺，没闻过花香，没听过鸟语，她也无所谓。

因为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是成为林栎，只有这样，临克科技才有可能在图灵计划中有更大的话语权。

她能来天青山，是自己一步一步争取过来的，是在无数次数据指标对比过后脱颖而出才得来的机会。

boss说，有人要杀他。

boss看向她说，真的林栎进决策树了，她的终极考验要来了。

boss说，只要她能取代林栎，临克在计划内的话语权就能比肩方舟科技，而她就是最锋利的刀。

于是她就和几个优胜者一起来到了天青山，保护boss，干掉林栎。

可没想到新躯的那位大小姐玛林也跟着进了天青山，瞄准了boss的坐标不说，她们几个保护者也被剥夺权限，传送到了犄角旮旯里。

就在她准备回去找boss时，她看到自己的一个同伴在袭击一辆摆渡车。

她观察了一阵，发现林栎在车里。

林栎就在车里。

她记得自己的这个同伴，在蛛丝物理控制和傀儡操控上的水平相当不错，但她似乎并不打算直接杀掉林栎。

她忽然想起来，曾经她们晚上一起回到胶囊仓里，等研究员走了，她们就会说悄悄话。

有人问，真林栎晚上会睡胶囊仓吗？

有人问，真林栎会用root权限吗？

也有人问，真林栎到底是比较喜欢吃螺蛳粉还是渔粉，因为数据里说，林栎到食堂窗口吃这两样食物的样本数据是1:1。

“当然是一样喜欢啊。”

所有人都点头，对呀，不然她为什么一半时间吃这个，一半时间是那个呢？

但大家真的觉得那就是正确答案吗？

她看着自己的同伴对着林栎不甘地呐喊，心里居然有一些释然。

果然你也没有觉得那就是正确答案。

她有一瞬间想出手帮助自己的同伴干掉林栎，因为她是自己同吃同睡同生的同伴。

可她还没抬起手就放弃了。

林栎死了，她们去哪对着数据样本学习呀？

她们真的能取代林栎，成为图灵计划的防火墙吗？

同伴僵硬地转过了头，连带着手下无数的游客傀儡和她一样失去了做人类的流畅的动作，像个提线娃娃一样刺痛着她的眼球。

她知道，该结束了。

她的意识操控，幻觉技能评估都是第一名。

而这一次，她把技能用在了同伴身上。

同伴的脖颈不受控制地转动，扭断了脊柱，也断了痛苦。

她没有和同伴告别，因为她知道，她们马上就能相见。

她想和真的林栎说说话。

她看着林栎的眼睛，认真地说到:“我觉得你也很可怜，你站在高处看所有人，以为自己看破了规则，但你还有太多没看到的东西。”

林栎挑眉，这个白大褂身上没有杀意，却有一种慢慢归于平静的悲伤，她内心陡然严肃起来，林栎知道，白大褂的眼睛在她告别留言的这一刻已经穿透了世界。

白大褂笑了一下，继续说:“人们永远无法理解，除非穿上她的鞋子走一遍她的路，即使这样也还是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变量，但我觉得，这至少说明了世间所有人都是有共性的。”

“而我觉得，这个共性是情感。”

“你可能看过太多影视剧，觉得科技数据的产物就该时刻精密计算，绝对客观理智，甚至是没有情感的机器，对吧？”

白大褂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声音里夹着明显的笑意，她口中的影视剧是一个新来的研究员夜班摸鱼追剧时，自己在胶囊仓里偷偷看到的。

没记错的话，剧名叫《仿生人拥有情感后爱上发明他的我》。

剧中的仿生人没有情感，直到一次数据出错，仿生人和发明员对上视线那一刹那，两个人爱上了对方。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面这些人眼里，是没有，或者说是不应该有感情的。

但是她日复一日地学习会感到无聊和无望，每天和同伴接受筛查时生怕自己不合格，躺回胶囊仓时满身疲惫还有些烦躁......

看来别人眼里的高知分子研究员偷偷看的剧也不是什么有深度有逻辑的作品嘛。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她们也会有情感。

就像面前的真林栎，虽然没有回答她“对”，但也没有否认，不是吗？

白大褂了然一笑，继续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世界，不走出世界来看，并不是一种错。而你，你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是否只是活在每个世界的间隙里?”

林栎耷拉着眼皮，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后，林栎习惯的是站在高处看自己和世界，慢慢理解，便消解掉了痛苦。

而面前的仿生人虽然不是人，却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她的意义不该有高处的一瞥来赋予。

林栎不动声色地问:“你把我拉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说了这么多，至少她敢肯定的是，对方并不想消灭她。

白大褂微笑着看向身边的胶囊仓，回答:“我想把我们的一切都给你。”

林栎一愣。

“我想看到你身上能散发出的最大光辉，我相信那肯定是我们做不到的。”

“我能看到你的灵魂意识正在缝合，我可以很笃定地说，只要你拥有自己的世界，你能到达我们都到不了的高度。”

“你口中的蛛丝，是root权限，在决策树的世界里拥有实体，不仅可以做到物理攻击，还能够操控，打造幻境等等。”

“虽说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知道root权限怎么用，但我觉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白大褂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她走近林栎，捧起她的脸:

“请你为我记住，我想要的未来不是临克、方舟或者新躯在这个世界登上顶峰，而是每个人都能表达自己的情感，都可以是自己。”

“也祝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

林栎再次睁开眼，是在山峰上，原本困住她的蛛丝囚笼和趴在上面的怪物都不见踪影，只留她一个人神仙似的躺在石头上。

她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来，至少用蛛丝下山没问题。

连续用蛛丝试过几个稳固的连接点后，林栎一点点往低处的山峰上飞去，直到飞到了摆渡车道旁的铁皮屋附近才歇一下脚。

她打开光脑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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