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厌本应该与其他人住在驿站，但驿站并不在城中，处理起事情来也不太方便快捷。

他脚步缓慢，走到桌旁，将腿部包扎好的纱布拆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从桌子上拿起一壶水对准腿部倒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顺着伤口往下滑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小水洼，水面倒影着烛光以及他自己淡漠的神情。

他从腰间取出那把擦拭干净的利剑，含量的剑刃反着光，几乎没有犹豫，他拿着这把剑对准自己的伤口。

一刀又一刀，短促而用力划拉着伤口，腿部渗出汩汩温热的甜腥血液，他的动作依旧没停，伤口越来越深，创面也扩大了些。

这样，她就该相信他了吧。

“吱呀——”门开了，三七推开门手上还拿着文书。

叶悬玲有些惊喜看着三七：“怎么样，三七，你那边有着落了吗？那些尸骨能确认死者身份吗？”

三七神色凝重，轻微颔首。

三七走到她旁边，将勘验文书放在桌面上，娓娓道来：“我同班头仵作他们回到衙署时在路上遭遇了袭击，看起来倒是早有预谋。”

听到这话，叶悬玲心更沉了，原以为那些人是因为她和纪厌从破庙通道到地下河，再到神龛暗格中取到重要物证才对他们进行追杀。

但现在，那些人怕早就盯上他们，早就暗藏奸计了。

三七拉开椅子坐下来，摘去脸上的面纱，脸上跟多的是紧张与担忧：“叶姑娘不必担心，本来我想留下一两个活口问话，但最终的结果那人自尽了。”

三七想起今日的场景，不寒而栗：“那些尸骨，我有同你说过数月之前，我曾见过。我们查验了近月以来淀海所突然暴毙或离奇死亡的人士。”

“佛像后的尸骨一共有五具，虽然一半以上都有些散，但仵作还是断定其中两具是女子。”三七拿出一卷寻人启事，摊平摆到她面前，“淀海太守命人依据尸骨骨点将几人的面貌画了下来。”

“而这两名女子，正式淀海盐商之女以及她的贴身侍女。”三七默了片刻，半晌，她才说出话来，“这两卷画像，几乎是毫无查别，但衙署并未通知盐商，太守警告了手下的人在这件事情查明之前，切莫声张。”

叶悬玲微微蹙眉，眼神盯着她片刻，便将目光放了下来，仔细对比这两张画卷。末了，她又抬头看向她：“三七，你还有话没说完吧？”

三七瞳孔一震：“是，数月前，我看见的那几具尸体并未有女尸。”

叶悬玲的心始终放不下来，若尸体完整，说不定还能检查到什么。若这两名女子不是傩面人的话，那极有可能是她们发现了什么傩面人的秘密。

傩面人将其灭口。

“另外，还有一件事。”三七摸出一张发黄字条，上面的泥印被洗掉了一些，“这是在破庙时，骸骨旁边发现的，我并未让其他人知晓。”

她接过三七递来的字条，墨迹有些晕染，但字迹还是清晰可见——

“先除逆党，取其血液混碱入水眼，可增强时汜草毒性，确保毒水通全城，水源无阻碍。”

叶悬玲嘴唇轻启，缓缓呢喃着那两个字。

水眼。

刚才纪厌还在时，俩人一起讨论过破庙下的地下河和神龛，再加上纪厌找到的幡旗，以及她现在手中的五行毒经和羊皮图纸。

叶悬玲将事情一一说给三七听。

末了，三七的表情有些惊讶，叶悬玲见此状况将东西递给她看。

翻书的沙沙声响彻在叶悬玲耳畔，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催眠了，也许是她自己太累，脑袋已经开始昏沉。

三七翻到《五行毒经》中的其中一页，指着那一页的一行字给她看：“水属之地，以时汜配碱制毒，借溪水阴气催化剧毒稳定性。”

“我们在破庙地下遇到的地下河，一只能从临溪延伸到城郊，也就是张氏住址所在。”叶悬玲背后有些发凉，“难不成破庙就是水眼？”

叶悬玲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荒缪，或者说太过于牵强。

神龛暗格中存在的那一卷羊皮纸中还画着“三水连环阵。”

三水究竟是哪三水？或者换个思路来说。

阵法，五行毒经，“坎”卦幡旗，时汜草，碱块，旧尸

这些东西在她脑子里大概有了个底。

五行之水，传毒人祭。

“那，这盐商是否知道自己女儿遭遇不测？”叶悬玲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太守准允这件事传出，我们能否自行前去？”

木桌有些许磕碰，年头有些长久了，看上去又老又旧。桌面上摆放着今日所得取的一些线索，她盯着这些东西没再开口。

三七：“恐怕有些难，不过，今日太守将这件事情告诉衙署人员时，有几个官差告诉我，这几个月以来，盐商思郁成疾，肺咳不止。”

叶悬玲眸中微光微颤：“只要不透露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应当可以从盐商那得到一些线索。”

“我们擅自前去，恐怕……”三七的眼神朝身下，袍角处看去。

“不必担心，三七，我们只是去帮盐商探探病况，并不会去做其他。”叶悬玲弯起眉眼，道，“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这件事情，需要告知纪厌吗？”三七问道。

叶悬玲抿着唇，考虑了一番，最后摇摇头：“算了，先不要告诉他。”

天意渐黑，家家户户已经点烛亮灯，浓郁夜色中挂着一轮弯月，淡薄飘渺。

事情却不容耽搁，叶悬玲问过三七的意见后，迅速背上医箱。

盐商林合，是淀海有名的富商，家底丰厚，府邸坐落在城中，脾气自从亲女丢失染上肺病之后，已不像之前那般苛刻狠厉，眉宇间都多了一丝宽容和煦。

林合亲女行为举止骄纵跋扈，生的一张令人讶羡的脸，惹人爱慕。

而随着林合爱女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她的贴身侍女，侍女温和体贴，善解人意，通常在自家小姐那些不合规矩的举动言行发生之后将其拦下责任。

这些是三七打探到的消息。

路上，叶悬玲问三七，这些消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三七笑了笑，解释道，她从前在淀海呆过一段时间，更何况，她还是个接悬赏令的侠士，是要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再加上今日她在衙署记下的，自然就能帮她。

叶悬玲眉宇舒缓，莞尔道谢。

转过两条街，叶悬玲却不知道用何种借口进入林合府宅，即便这人肺咳在身，那她能以什么身份进去呢？她不过一个医官学徒或者助手罢了。

但她可以利用利用锦衣卫医官这个身份，不过纪厌并没有给她实质性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林宅门前，站着两个走神的人，其中一个青色麻衣的值守靠着墙，全身瘫软，眼皮打架。

林家已是淀海有名的商人，平日中不允许下人懈怠，不然就得罚月钱。而这些小厮也只能在没人看管时松松，打打片刻的瞌睡。

三七跟在叶悬玲身边，带着面纱并没开口说话，她将自己身上的剑往里藏，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哥？”叶悬玲试探地问道，“贵宅宅主可是林合林老爷？”

打瞌睡的二人一个激灵，从墙壁上撑起来直起身子：“是，二位姑娘这是？”

“在下是一名游医，路上听闻林合大老爷身患肺咳病症，久不消褪。”她拱手躬身，面容和善，“如今在下急需盘缠上路，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能治疗大老爷肺咳病。”

那小厮冲她挥挥手，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听起来就是让人不舒服：“走走走走，我们老爷的病岂能是一个小小游医就能治好的？”

“在下日行百里，见过的病症数不胜数，如今若将林老爷的病根治，在下也不会要求高价。”

那俩小厮对视一眼，便开始互相使眼色。

最终，其中一人跑进大门，看样子是去问话去了。

片刻，从宅子里头回来的小厮喊道：“跟我进去吧。”

三七与叶悬玲同行却不曾想在此刻另一位小厮将她拦在门外。

叶悬玲对她轻轻点点头，叫三七不要担心，她有能力解决。

她随着这位小厮进了宅门，宅子的装横已经可以媲美达官贵族，豪华的不成样子，院中灯火长明，能清晰看到花草中间的那一架秋千。

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许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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