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萧绎最终还是交出了亲笔所写的罪己诏。

比起被臣子强行将罪行公之于众，他主动向天下谢罪是维持皇权体面的最后机会。

罪己诏一出，举国哗然。

萧绎承受不住巨大打击和民情审判，不久后便暴毙而亡。太子于国丧期间即位，承继大统。

而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力排众议，擢封南宫玥为内阁首辅大臣，统率百僚，平章国事。南宫羽因救治麒麟军有功，又是族中最为出色的炼丹师，接替南宫玥成为了新任家主，并遵从南宫玥留下的任务，开始研制能救死扶伤的丹药，试着向民间推广。

同月，定远大将军在百官面前上奏，自请卸去军职，上交虎符与将军印绶。新帝感念其功，授武靖侯之一等爵，赐丹书铁券，加食邑万户，实封三千户，世袭罔替。

秋气爽然，昔日将军府改为武靖侯府，府内景象一如往常。

庭院中的那株老桂花开得正盛，碎金般的花朵簇拥在墨绿的叶间，香气馥郁醉人。

南宫玥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身子微微倚着朱红栏杆，目光追随着那道正在采摘桂花的高大身影，轻声开口：“交还虎符，卸任军职，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百里聿风一手携篮，另一手将犹带清露的花苞摘下，闻言动作未停，语气极其平淡道：“这算什么大事。”

南宫玥微微坐直了身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忽然回眸。

秋日暖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的眉眼顿时显得格外昳丽，却丝毫未减那股沙场沉淀下来的冷冽气场，反而形成了一种极其致命的吸引力。

“如今四海太平，边境安稳，陪着夫人三餐四季，才是我的头等大事。”

他的眼神沉静又专注，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失去权柄的不甘和落寞，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憧憬。

南宫玥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也知道他自甘削权是为了打消新帝和满朝文武的戒心。

“可麒麟军是你多年的心血，就这么交出去……”

她欲言又止，语气尽是惋惜和歉疚，“其实，若想平衡朝堂，该辞官的人应该是我。”

“不许这么想。”

百里聿风朝她靠近，俯身撑着栏杆将她圈在身下，“夫人可还记得我回京时，你对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南宫玥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可多了，不知道百里聿风指的是哪句。

“夫人说，任监国之时，满朝文武总是因为你是女子而刻意忽视了你的能力，既如此，夫人更要好好地站在那高处，让他们亲眼见证你是如何以女子之身，匡扶社稷，泽披苍生。”

他目光灼灼，仿佛已预见她立于万人之巅的景象，“直到他们心服口服，直到后世史书为你传颂。”

南宫玥有一瞬自疑：“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当然。”

百里聿风笃定道，“夫人之眼界和谋略，远胜儿郎，放眼朝堂……也只有为夫能与之匹敌。”

南宫玥没忍住轻笑出声：“到底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见她终于展颜，百里聿风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俯首在她唇上轻点，而后道：“今日给你做桂花蜜糕，等着。”

说罢，起身走回树下，抬眸扫了一眼树枝上最繁盛的那簇桂花，似是觉得一朵一朵采摘太慢，索性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刃，手腕倏然一翻，动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只见寒光于秋阳下微闪，他手中刀刃凌空轻划了几下，衣袍飘逸如风吹流云，下一刻，掌心抬起，稳稳接住了好几截缀满桂花的细枝。

南宫玥本是倚着廊柱看他，见此情景，忍不住轻呼出声。

百里聿风不解看她。

只见她直起了身子，双手掩唇，眸中瞬间绽出惊异又崇拜的光彩，有些难为情地问道：“方才那个动作可以再来一次吗？”

百里聿风微微一怔，看着她脸上难得露出的雀跃模样，唇角轻勾：“这有何难？”

他目光再次掠向枝头，手腕轻振，柳叶短刃再次于指间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寒光缭绕间，花雨似碎金纷飞。

百里聿风长身而立，在满树金雨映衬下，美若花神降世。

他掂了掂满满当当的篮子，笑道：“够了吗？”

“不够。”

南宫玥眼神略显痴迷，央求道：“再来一次。”

见她眸中流转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百里聿风轻嗤了一声，脸上笑意渐深。

薄如蝉翼的短刃在他修长指间灵活翻转游走，他的动作不再是单纯的利落斩花，而是带上了几分刻意为之，行云流水般的表演意味。

最后，他手腕倏然一收，所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流光瞬间敛去，短刃无声隐入袖中，而他并起的修长两指间，稳稳地托着一朵朵完好无损金灿灿的桂花，递至南宫玥面前。

“夫人可还满意？”

南宫玥无心赏花，直勾勾盯着他逆光下的绮丽俊颜，笑道：“满意，非常满意！”

百里聿风笑了声，另一手屈指在她唇边擦了擦。

南宫玥笑颜一僵。

不会流口水了吧？

她有些狐疑地摸了摸下巴，什么也没有啊！

再抬眼时，却见百里聿风脸上露出了些许得逞的快意。

言随心动，她秀眉一蹙，脱口而出道：“你又骗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你擦什么擦？”

南宫玥恼声发问，回答她的只有一声极其愉悦的轻笑。

……

一年后，皇宫御书房外。

秋日薄阳透过廊檐，在青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禁卫和内侍们静立殿外，远远便看见百里聿风一袭墨色常服，缓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一食盒。

当值的太监忙不迭小步趋前，等着他上了台阶方躬身行礼：“奴才见过侯爷。”

百里聿风稍一颔首：“禄公公。”

当初在太和殿上战战兢兢，被三皇子拉出来做人证的小太监，如今已是御前近侍，宫中内务总管。

“侯爷又来接首辅大人呐？”小禄子恭敬道，“今日估摸着没那么快，陛下和几位内阁大人商议秋粮征收的章程，诸多细节还未议定，您要不随奴才到偏殿等等？”

百里聿风目光掠过紧闭的殿门，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已是午时，陛下不饿吗？”

夫人这会肯定饿惨了。

小禄子闻言稍稍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侯爷表面问的是陛下，实际关心的自家夫人。

他观摩着百里聿风的脸色，试探道：“要不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虽说打扰君王议事是掉脑袋的大罪，但若说是武靖侯来了，陛下应该不会怪罪。

百里聿风闻言，淡淡道：“不必。”

他虽心疼自家夫人政务缠身难免疲累，但也不愿因此去干预她的行事。

秋风渐起，卷起阵阵食物的香气。

百里聿风指节轻挑着食盒，负手静立，背对着御书房凭栏远眺。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打破静谧，他未回头，只听脚步节奏，便猜到来人是谁。

“东方大人，好久不见。”

百里聿风缓缓侧首，见东方璟正朝御书房走来，一袭朱红朝服穿在他身上，端方雅正，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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