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汀禾走之后，付言辞就一直站在原地。
好像失去了一直以来维持生活的动力，没力气再多做任何一个动作，他只能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
直到家里有电话打过来，付言辞才缓慢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接。
“哥哥！”清脆的一声，付语诗开口叫了他。
渐渐回过神来，付言辞把手机拿远了些，清了下嗓子，才凑到听筒旁边说：“嗯。”
他的嗓音还是干涩的，只能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让那边听出异常。
他和平常一样淡淡地说：“今天的作业写完了？”
付语诗高兴地和他分享：“我当然写完啦，妈妈今天还带我去吃了汉堡，超级大的一个哦。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生……”
突然想到了什么，付语诗立即就捂住了嘴：“因为今天妈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即便脑筋转得快，但终究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付言辞只听了前半句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怕付言辞给打钱过去，付母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生日，更不会庆祝。他们兄妹俩每年的生日蛋糕和礼物却从来没有少过。
要不是付语诗提及，付言辞也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为了转移话题，小机灵鬼又开始和他聊一些小孩子家家学校里的事。她的声音不大，电话里付母和朋友的谈话付言辞也能听到。
“你过生日都不给自己买点衣服、吃点好的？哎呀，也别太节约了。”
付母笑了笑：“不是节约。我们家的状况你也知道的，以后言辞身上压力会很大，我省一点是一点。”
“那确实，你儿子是真的懂事。二十岁，读书厉害，又会赚钱给家里，寒暑假还帮着做事。”
“是啊，所以不希望两个孩子再受苦了。我现在还能赚一点、省一点，那就再拼把劲。”
付母一贯温和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付言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对妹妹说：“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
付语诗只好乖乖结束通话：“那哥哥你去忙吧，拜拜，我和妈妈会想你的。”
铃声短暂地响了一下，电话挂断了。
付言辞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终于是收起了手机。
其实他并没有事情要做。
只是突然觉得很累。
他一个人去了校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冷风吹在脸颊上尤为刺骨，付言辞没知觉。他忽地发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清楚要去哪才能让他好受点。
他沿着街道一直走，傍晚时才停下来找了一个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吃的坐在店里休息。
已经精疲力竭了，付言辞胡乱吃了两口面包就当是结束了晚餐。
他日常吃饭也几乎都是这么应付的，什么方便、便宜就吃什么。午饭中规中矩地和夏汀禾在食堂吃了一顿，反而觉得有点不适应。
他收了桌上的东西准备扔去门外的垃圾桶，这时候简辰正好进来买水，自然而然看到了他。
“言辞。”
听见有人打招呼，付言辞停住了脚步。
“你来买吃的吗？”简辰随口问他，往他手里一看，却只瞧见了店里最廉价的一款面包的包装。
自觉这样的行为不礼貌，他很快又收起了目光。
付言辞倒没觉得有什么，坦然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冷淡的神情。
简辰其实并不想掺和别人感情上的事，但不忍心看着朋友被骗，于是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是不是喜欢夏汀禾？”
他先抬了下手示意：“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事想提醒你。”
付言辞本来没有半点想聊天的心情，但听到夏汀禾的名字，他还是认真了起来。
“谁告诉你的？”
几秒后，付言辞有了答案，冷下脸来道：“陈航是吗？”
“是。”简辰没否认，“但他可能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认清楚现实，不要被人骗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简辰索性说得再明显点：“夏汀禾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她对陈航……”
没有听完，付言辞直接打断了他：“所以你之前对她不满也是因为陈航的话？”
没等他回答，付言辞看着他问：“他在哪？和你一起过来的吧。”
简辰以为他只是随口问一下，便指了指窗外。
付言辞顺着方向看过去。
陈航就站在马路对面，旁边围了一群同学。
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喜欢被人捧着，当人群中心。
付言辞冷淡地看了一眼那边，很快起了身出了便利店。
走之前，他对简辰道：“夏汀禾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各方面都很好。希望你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对她妄加揣测。”
简辰没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直觉觉得不太妙，简辰在这时候迅速拿了水结账，跟了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他过去的时候，付言辞已经揪住了陈航的衣领。
身高相差的缘故，陈航只能仰着头看他。
“对啊，是我传的又怎么样？你不是最会装了吗？不就是不想让夏汀禾知道你家里很穷吗？”
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戳破了付言辞一直以来隐藏的事。
“来啊，不是想当英雄吗？早就看你不爽了。”
陈航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忍不住地放狠话，他笃定了付言辞不敢在这种场面下打他。
还是为了一个女的。
他也反手扯住了付言辞的衣袖：“看你可怜，你是家里唯一个男的，我让你一下？”
可惜他猜错了，付言辞几乎没有犹豫，在他说完最后一句就直接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哐当”一下，陈航脸上的眼镜直接飞了出去。
“你他妈真敢打我？”
陈航爬了起来，直接把外套丢了，捡了旁边的棍子冲上去。
只是他根本不是付言辞的对手，最后除了自己脸上多添了几道伤之外，付言辞看起来几乎毫发无伤。
等他们俩都停了，同学这才敢跑过去拉架。
付言辞一步步走向他。
“是，我家里条件是不好，是不想让我喜欢的人知道。但你这种只会在女生背后造谣的，从女生这边下手的人，更让人不耻、恶心。”
他环视了一圈陈航周围的人，看向每一个人说：“今天的事，随便你们举报也好，夸大其词地宣扬也好，我都不会后悔。”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被同学扶着的陈航：“所以，滚吧。”
-
林越是在看到学校的通报之后，才知道了付言辞的事。
他找人问了清楚事情原委，立即跑出了校外去找付言辞。
只是很不巧，又正好下起了大雨，人行道上的坑里充满了积水。即便撑着伞，他脚下的运动鞋也几乎全部被打湿了。
林越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休息椅上找到了他。
付言辞就坐在树下，闭着眼向后仰躺着。他浑身湿透了，旁边还有几瓶空了的酒。
因为穿的白衣服，衣袖下原本藏着的血痕经过雨水浸泡全部晕染开来，把布料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格外刺眼。
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混着水从他的指尖滴下，落到地面。
“我的天，你疯了啊，流血了还不去医院？？在这儿坐着？？？”林越大步跑过去看伤口。
察觉到有人靠近，付言辞看了过去，对身上的伤口根本毫不在意，只朝他笑了笑，说：“你来了啊。”
林越手上的动作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在付言辞脸上看到这么毫无约束的笑容。
他们是从小的交情，几岁时林越碰到他便觉得这人太过沉闷，一点也没有意思，不爱和他一块玩游戏。
后来长大了些，了解了付言辞的家庭情况，也就慢慢明白了原因。
他是家里的哥哥，是家里的希望，家庭的责任他必须承担一半。
他这么沉默寡言倒也正常。
相处了一两年，林越几乎从没见过他笑。
直到之后一起上了高中，有天付言辞突然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女生问他，知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林越回他说：“夏汀禾，和我们一个班的呢。怎么了？你找人家有事啊？”
“没怎么。”
付言辞很放松地笑了下。
虽然是转瞬即逝，但林越还是捕捉到了。
后来他对夏汀禾做的事，林越都看在眼里。
他把夏汀禾的分数记得比自己的还要清楚，每次考试发现她进步了，付言辞也会跟着一起和朋友庆祝——第一次这么做时林越还一头雾水，以为是他过生日了。
在她被点名去黑板上写题却因为紧张写不出来时，付言辞就等老师出去了，写纸条求林越他们在下面报答案。
夏汀禾不爱上体育课，因为不喜欢晒太阳也不爱运动，自由活动后付言辞就会和她一样回教室写作业。
某次晚自习教室里一起看电影，付言辞知道她怕黑，便去找老师协调开了最后一排的灯。
……
他在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中不断深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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