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悔什么了？”贺影不明白，追问道。

韩棠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天，不想让眼泪落下。

“后悔在医院重逢那日没有跟他说话，后悔让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度过，后悔没有告诉他我的心意。”

贺影也在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

他道：“贺影会知道的。”

韩棠摇了摇头：“人都走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韩棠问：“他过得怎么样？”

贺影说：“挺好的。”

韩棠沉默了许久。

贺影坐在韩棠的身边，可此刻在韩棠身边，他是姜川。

贺影也无法跟韩棠相认，随着倒计时归零，他将会再次死去，能够以姜川的身份听到韩棠的心里话，贺影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贺影问韩棠：“你打算如何处置贺影的骨灰？”

韩棠说：“我想把他的骨灰送到他爷爷的墓地，埋在他爷爷墓地边上。”

韩棠转头看向“姜川”，“你觉得贺影会想埋在哪里？”

“姜川”毕竟是贺影的朋友，或许他更明白贺影的心意。

贺影原本也是想把自己的骨灰安置在爷爷的身边，便说道：“跟你想的地方一样。”

韩棠点了点头。

贺影想起了昨日韩棠路过美容院，而那条路再往前开两公里多，就是他们两家原来住的小区。

韩棠大概率是去居委会开证明的。

看着自己的骨灰被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送出来，装在白瓷坛子里，贺影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受。

情绪很复杂，自己的□□已经化为灰烬，没有复生的可能，除非时间可以倒流，让一切回到事故发生之前。

而自己的灵魂在姜川的身体里，很快也会再次消失。

以前总在想人死后会是什么样的，现在亲眼看到自己变成了一坛骨灰。

韩棠接过骨灰坛子抱在怀里。

贺影已经变成了骨灰，再也不会回应他。

韩棠即便无法接受，也否认不了这个事实。

他后悔自己在重逢那天没有跟贺影说清楚，他从来没有恨过贺影，大人之间的恩怨也不该他们两个背负。

贺影跟他，他的母亲以及贺影的父亲，都是贺影母亲和自己父亲出/轨这件事的受害者，他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出/轨的那两个人。

可是时间无法倒流。

车子一路开向城外的镇子，贺影的爷爷和奶/奶都葬在老家的坟地。

韩棠一路小心翼翼地抱着贺影的骨灰，生怕他的骨灰撒了出来。

在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一把铁锹，驱车停在坟地附近，韩棠找到了贺影爷爷的墓。

他之所以还记得，是有一年清明节，韩棠跟贺影回家看望爷爷，陪着贺影的奶/奶上坟。

如今贺影也会长眠于此。

在贺影爷爷的墓前，韩棠跪下磕了头，烧了纸钱，祈求贺影的爷爷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爱护贺影，别让贺影受了欺负。

接着韩棠用自己的外套把贺影的骨灰罩住，因为据说骨灰不能见太阳。

贺影想要帮忙被韩棠拒绝：“我想自己来，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了。”

贺影只能在一旁看着韩棠为自己的挖坟，他很难说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看到韩棠这么难过，贺影的心里竟然有点开心，至少韩棠不是恨他的，是在乎他的。

他想或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才给了他机会，让他得以了解韩棠内心真实的想法。

韩棠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他为贺影挖的小坑里。

他将贺影的骨灰坛子抱进怀里，十分不舍。

许久过后，韩棠举起贺影的骨灰坛子放到眼前，在坛身落下一吻后放进挖好的土坑。

他从口袋里取出自己一直贴身保管的红绳放在坛子边上。

那根红绳他和贺影一人有一条，是那年高考前，他们两个去寺庙在文殊菩萨庙里求来的。

看到韩棠还保留着求来的红绳，贺影心里是开心的，同时也很意外。

一捧又一捧黄土将贺影的骨灰坛子掩盖，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土包。

韩棠在周边撒下一包满天星的种子，跟贺影说：“就让这些满天星代替我陪着你，我会经常来看你。”

韩棠找了镇上能修坟的人，在原有的小土包基础上给贺影修了一个漂亮的坟墓。

墓碑上合影的照片是入职的时候照的。

照片上的贺影目视前方，表情严肃，是标准的证件照。

韩棠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贺影的照片，表达着自己的不舍。

贺影在姜川的身体里看到了一切。

如果……如果他没有被撞死，或许他和韩棠还能做回好朋友，可惜没有如果。

刚得知自己的死亡，贺影心里是震惊的，他还不想死，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头身分离出现在了姜川的体内，一切都回不去了，也就只能被迫接受。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拍了拍韩棠的肩膀，“我想贺影如果泉下有知，也希望你不要为他伤心，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以后能够平安顺遂。”

韩棠看向墓碑上的贺影，眼眶酸疼。

贺影在医院实习了大半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早已麻木。

事情已经回不去了，他只希望韩棠能够往前看，好好地生活下去，他们终有重逢那日。

太阳快下山时，韩棠才跟着贺影离开返程。

贺影回到医院，刚经过分诊台，就被陶颖的妹妹陶雯拉住：“你这死孩子跑哪去了，一大早就见不到人，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不接，吓死你妈了。”

连珠炮一样的数落朝贺影砸来，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个朋友去世了，我去送了他一程。”

陶雯拉着“姜川”快速进入陶颖的病房。

看到儿子平安归来，陶颖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听了“姜川”的解释，陶颖骂道：“你拿手机干什么吃的，发个消息告知一声不响吗，害得我们担心得要死。”

姜川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会担心我出事呢？我能出什么事？”

陶雯立刻打圆场：“小川你要理解你妈妈，她一个人辛苦把你带大不容易，她刚刚经历了火场逃生，难免地会有些谨慎，这段时间你就陪在你妈妈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了。”

原本贺影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陶雯的表情让他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加上他遇到的提示，现在的他有理由怀疑姜川的死亡倒计时和美容院的大火有一定的关系。

美容院大火的原因现在还没出调查结果，母亲又对他的安全异常紧张，小姨的表情又很奇怪，这让他不得不担心。

待小姨回去给他们准备晚饭，病房里只剩下贺影和陶颖后，贺影询问出了让自己十分疑惑的事情。

“妈，你老实告诉我，这次的火灾是不是人为的？”

陶颖立刻说道：“怎么会是人为的呢？我又没得罪什么人。”

“真的吗？”贺影言语不断地试探，他不太相信。

脑海里的机械音对他的称呼可是受害人。

贺影道：“如果真的有危险，你尽早告知，我也能提前防范，能够降低危险？”

陶颖干笑了两声：“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昨天早上的新闻吓到你了。你妈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要是真跟什么人有仇恨，我的生意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大。”

贺影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可陶颖不说，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过往的姜川，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姜川父母离婚得早，父亲和小三再婚，又生了一个儿子，那一家三口跟姜川和他母亲几乎没有来往，也就姜川每年去给老爷子过生日，去家里吃团年饭的时候能够见上一面，除此之外并无接触，就算有纠纷也不至于下死手。

再说早就分了家，财产也都划分好了，姜川跟他那个乳臭未干的便宜弟弟都有家产继承权，可这话又说回来，姜家也算不得很有钱，姜川现在的开销都是母亲在负责，跟父亲那边基本没啥关系，就那么点家产，也不至于要人命。

而他自己的记忆中，自己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不过姜川是个有些自我的人。

贺影一想也有些不确定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一下姜川的狐朋狗友。

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对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可谓是相当清楚。

为了成功套话，贺影编了个故事。

他告诉姜川的狐朋狗友，前天晚上自己做梦，梦到家里有火光之灾，自己并没有当回事，结果昨天美容院就被火烧了，去现场又差点被二次爆炸炸飞，找了算命的算了一下，算命的说他干过坏事，才会接连水逆，要想破局，就得逐一进行弥补，但他思前想后都没想到自己干过什么坏事，想问问朋友们有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记得坏事。

朋友A：[ 川，你能做什么坏事？]

朋友B：[ 没有啊，我记忆中没有。]

朋友C：[ 我们虽然是混了一点，但还不至于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肯定是那个算命的骗了你。]

从姜川的记忆里贺影的确没有找到什么做坏事的内容，甚至可以说姜川算是个挺有爱心的人且遵纪守法的人。

如果问题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为什么会死呢？

或者是姜川的母亲陶颖说了谎。

贺影能够想到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上裁判文书网和企业调查上去做详细的调查，看看陶颖有没有什么纠纷。

经过他的调查，还真让他发现了两起严重的纠纷。

一个是美容院联合医美机构开发的整形项目导致一名顾客整形失败，做了二次修复也失败了，现在那位顾客烂脸，跟美容院索赔五百万。

另一个是美容院的推背项目，一名美容师在给顾客推背的过程中，因操作不慎，导致顾客下半身瘫痪，现在这名顾客无法正常直立行走。

其他的纠纷都是经济类型的，小打小闹不算严重。

可要想知道姜川的死和这些纠纷有没有关系，光靠他自己是做不到的，他没有时间能够等消防出火灾的调查报告。

贺影想到了韩棠。

但警察调查也得有流程，在火调结果没有出来之前，韩棠也不可能介入，帮助他调查。

贺影也不希望韩棠违规帮他调查，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陶颖入手，让陶颖主动说得罪过什么人，有什么纠纷，进一步地对跟陶颖有纠纷的人展开调查。

贺影回到病房，再度询问陶颖：“妈，你真的没有得罪什么人吗？”

陶颖摇头：“当然没有。”

贺影将文书判决和最近的官司报道分别展示给陶颖，“那这些呢，你作何解释？”

陶颖面色一僵，随即说道：“正常的工作纠纷罢了，都会处理好的。”

贺影：“可是……”

陶颖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为什么执意要查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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