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少年原路折返,气氛比登山时沉闷。
不过走上一会儿后,板栗冷不丁从背包里拽出串香蕉来,引得卢旭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人背这么大串香蕉来爬山啊,负重特训吗?”
板栗笑出两颗对称的虎牙,解释道:“吃香蕉补充快碳嘛,我看运动员都这样。”
说完忽而转头看向坠在人群后面的夏存,接着说,“她也背了很多嘛,苹果汁也挺沉的。”
所以不只是他像猴子一样背着沉甸甸的香蕉。
这是登山起第一次有人提到夏存。
夏存盯着板栗,脸上没有任何能让人判断出情绪的细节,只有眼睛里有种透亮的光芒,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自己。板栗被她盯得莫名慌乱一瞬,低头掰起香蕉。
他似乎精准计算过,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根香蕉,包括夏存。
接过他递来的香蕉时,夏存想了想,然后又一次从包里摸出盒苹果汁递出:“给你。”
浓绿的包装盒上,一颗苹果鲜红可爱。
板栗盯着果汁盒怔上会儿,抬头朝她一笑:“谢了啊。”
他捏着苹果汁回到队伍中。
姜颂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那抹浓绿,接着将握在手里的香蕉轻轻抛起,接住,再随手递向卢旭。
“不喜欢香蕉。”
声音轻飘飘,却足以让其他人听见。
“不喜欢干嘛要收下?”卢旭不解接过,“不过正好,我饿了——”
他剥开第二根香蕉,又想起别的话说,“该不会日本人都不吃饭的传闻是真的吧?”
姜颂没有搭腔,他像一群人里的晴雨表,左右着所有人的情绪,大约是看出他不想讲话,此后除了卓曼宜不时找些话说,其余人都一应沉默。
……
也许是沉闷了一路的缘故,返回山脚下后,少年们无精打采得厉害。
好在他们的自讨苦吃到此为止,随行的生活助理安排好了返程的一切,他们无需再烦心烈日和人群。
酒店安排在济南,贺时昭等人便是留在那里等待他们,回酒店后,一众少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挑食,径直前往餐厅用餐。
周昀过上会儿闻讯赶来,见姜颂不在餐厅,大肆嘲笑起余下几人,本就不太高兴的卓曼宜和他斗起嘴,气氛倒比之前活跃。
夏存一语不发吃完盘中的食物,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离开时听周昀说道:“来吧,说说看今天那位少爷又做了什么?”
她回到房间,仰面倒在大床上,双眸忽闪。
好无聊啊。
也许爬到山顶后会不一样,至少不会在疲惫的同时还毫无成就感。
「好无聊」用日语怎么说呢?
つまらない。
但今天姜颂感叹时说的是つまんない,尾音还向下滑,听起来更任性。
姜颂就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人吗?是什么让他在说了飲まない后,又决定接过苹果汁的呢?
夏存还不清楚,毕竟,距离她正式认识姜颂也才过去三天。
想到这里,夏存坐起身来,摘下挂在颈上的相机和斜挎的布包,又翻身趴回床尾,检查起手机信息。
她的手机一向很安静,但这个夏天好像不一样。
她第一次离开夏蓝身边,夏蓝似乎不太习惯,从三天前她离家起就开始频繁地给她发消息。
当然啦,只是和从前相比较而言的频繁。
「买了把新剪刀,但有个锁扣锁在手指扣上,用不了。」
「什么嘛,原来锁扣可以解开,我刚刚用菜刀切断它的。」
她吃饭时没看手机,这时才敲下回复:「这件事我十岁就知道了。」
夏蓝回复得很快,冷漠道:「哦。」
夏存对着手机露出个笑脸。
很多时候夏存都在想,夏蓝到底是怎么把她养大的,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一样——
她的长大离不开自己的努力。
她又打了个哈欠,出于困倦倒叩下手机,趴在床尾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腕上传来一阵震动,她惊醒过来。
任漪顶着新换的比格犬头像问她:「怎么样今天?」
18:13PM。夏存看了眼时间,勉强清醒一点,她起身去刷牙,一边思索着敲下一行字:好像惹他生气了。
但她想了想,删掉内容重新编辑:「反正好难捉摸。」
「嗯嗯,就慢慢捉摸吧。」
分明是主动前来关心,回答却显得敷衍。
「我给了他一盒苹果汁。」
「不错不错,了不起。」
果然很敷衍……
夏存想,任漪大概正在翻白眼。
作为夏存唯一的朋友,任漪向来声称自己是出于被动才和夏存做朋友的。因为从小她妈妈就让她对夏存好,所以她才被迫接近她。
在她看来,夏存是世界上最古怪的家伙,像只奇怪的猫。
一只时隐时现,仿佛在被风吹,又仿佛在被火燎的抽象的猫。猫毛大概是黑色的。
她一向无法捕捉夏存的思绪,她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想法,会在小学放学后坚持走奇怪的路线回家,因为那条路上的风有好闻的味道,会突然郑重其事地送给她一颗石头,或者问她云会被什么东西感觉到……
仿佛任何没有逻辑的事,一旦由夏存去做就会变得天经地义。
因为她就是不合逻辑,不可预测的。在她身上,无逻辑就是逻辑,混乱就是秩序。
唯独一件事跳出了任漪这种悖论式观点。
那是在春天,姜颂入学国际部,以最快最浩荡的声势新晋为校园轶闻的绝对中心。而夏存,在他到来短短一个星期后,突然向她宣布她喜欢姜颂。
任漪一度感到天旋地转——
夏存怎么可以有喜欢的地球人呢?!
她不是一只抽象的猫吗?
她不接受!就算是姜颂也不可以!
不过对于这件事的担忧,任漪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放下心来,因为她发现,夏存说的「喜欢」和她理解的大众意义上的喜欢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换句话说,她认为夏存并没有喜欢上姜颂。
这家伙根本就是好奇病发作,像喜欢一朵反方向的向日葵,或者喜欢一只土耳其花瓶那样。她在探究姜颂,而非喜欢。
任漪没有戳穿夏存,她只是糊弄她,省得夏存真的去思考「喜欢」这种麻烦事。
至于现在,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因此她在糊弄完夏存幻想的恋爱心事后,直奔主题关心她的现实处境:
「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捉弄你冷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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