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寒风萧瑟,庭院里的银杏树已褪尽了最后一片金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谢鹤修披着一件玄色大氅,静立在树下,望着枝桠间所剩无几的摇曳叶片出神。风掠过他额前的几缕白发,带来刺骨的凉意,他却恍若未觉。
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随即,一个重量依赖地靠在了他的背上。谢锦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声音带着下朝后的些许疲惫,又有着见到他后的自然亲昵:“皇后……”
谢鹤修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头,脸颊几乎能感受到谢锦呼吸的温度:“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这几日养成的习惯性的温和。
自那次逃跑之后,谢锦几乎每日下朝后都会第一时间来到这里,仿佛只有确认他安然地等着,那颗高悬的心才能稍稍落下。
谢鹤修从最初的些许不适,到如今,竟也开始习惯了这份等待。
谢锦的手臂收紧了些,握住他微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他。
年轻的帝王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商议的正色:“林清风……今日出殡,你要去送一送吗?” 他顿了顿,解释道:“朕本想着林清风已逝,想让林赋回来重掌户部,他也堪当大任……没曾想,被他回绝得干脆利落。”
谢鹤修沉默片刻,再次抬起头,目光穿过光秃的枝桠,望向高远却灰蒙的天空,良久,才低声道:“去吧……”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轱辘声。往日喧嚣的街市,今日似乎也识趣地安静了许多,连人群的嘈杂都仿佛隔了一层纱,透着一股压抑。马车四角悬挂的黑色绸花,在寒风中轻轻摆动。
直至马车稳稳停在一座府邸前。谢鹤修在谢锦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头便看见了门楣上那刺目的白色灯笼,以及黑底金字的“林府”牌匾。
曾经车水马龙的尚书府门前,此刻唯有素白一片,透着门庭冷落的萧索。
谢鹤修的视线下移,府门早已敞开,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领着几名仆从垂首静立,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恭敬中带着悲戚。
谢鹤修与谢锦跟着引路的老管家,沉默地穿过庭院。院子里挂满了招魂的白帆,寒风穿过,帆布猎猎作响,更添凄清。灵堂设在前厅,尚未走近,便能闻到香烛纸钱燃烧的特殊气味。
风吹动垂下的白幡,灵堂内的景象隐约可见。一口厚重的黑漆棺椁停放在正中,棺盖并未完全合拢。一个身影颓然地靠在棺椁旁,头歪向一侧,像是累极睡去了。
那身影,正是林赋。
老管家见状,刚想上前轻声唤醒,谢鹤修却微微抬手拦住了他。“无妨,”谢鹤修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什么,“我与陛下在此处等候便可。”
谢锦会意,示意随行的石陌搬来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轻轻放在谢鹤修身后。“最近天寒,你久站不得,小心腿疾复发。”谢锦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又从石陌手中接过一个暖手炉,塞到谢鹤修手里。
谢鹤修依言坐下,捧着温热的暖炉,看着谢锦这般细致,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如今沫白出了宫,你倒是把她那份操心也一并接替了。” 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一道沙哑而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刻的静谧。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林赋已经站了起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皱巴巴的丧服,脸上胡茬凌乱,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这与他平日里那副严肃持重的模样形成了剧烈的反差,看得人心头一紧。
林赋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棺椁上,声音干涩:“既然二位已至,臣……便先退下了。” 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几步,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停顿了一瞬,低声道,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只愿两位大人……莫要扰了他最后的清静……” 话音未落,人已踉跄着转入后堂。
谢鹤修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静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口冰冷的棺椁。
棺盖半掩,只能窥见棺中人穿着整齐的墨绿色衣裳,身形挺拔如松,即使长眠,也依旧带着一股不屈的风骨。一柄长剑,静静躺在他身侧。
谢鹤修的手轻轻抚上冰冷的棺沿,指尖传来木质和漆料的凉意。在谢锦沉静的目光注视下,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木盒色泽暗沉,样式古朴。他动作极轻地,将木盒放在了棺中人的手边,仿佛怕惊扰了一场安眠。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垂眸凝视着棺中模糊的轮廓,仿佛时间都随之凝固。
过了许久,他才挪动脚步,走到一旁的香案前,取过三炷香,就着长明灯的火焰点燃。线香的红点在微暗的灵堂里明明灭灭,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檀香的气息。
他正对着棺椁,手持清香,面容肃穆,微微俯身,郑重地鞠了三躬。
烟雾缭绕中,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又悄然退去。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心间一句无声的祈愿:
愿盛遇,来世再相见。
两人没有在林府多做停留。待谢锦也上前依礼敬上三炷香后,便一同告辞离去。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
谢鹤修伸手,轻轻掀开车窗旁的帘子一角,目光投向窗外。恰好看到林府的出殡队伍缓缓启程,白色的魂幡引路,身着素衣的家仆们一边行走,一边将篮中的纸钱与白花洒向空中。
漫天飞舞的白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更显得凄清而黯淡。谢鹤修静静地看着,只觉得那纸做的白花太过苍白,太过萧索,无论如何,也配不上盛遇那般灼灼耀眼、曾如烈日般鲜活的生命。
他正兀自出神,却渐渐察觉窗外的景致变得陌生。马车并未驶向皇宫的方向,反而似乎是朝着城西而去。
谢鹤修放下帘子,疑惑地转向身旁的谢锦。谢锦似乎一直在留意他的反应,见状,未等他开口询问,便适时地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神秘:“带你去个地方。”
——
马车并未驶向繁华之处,反而在一条愈发僻静的道路上停下。谢鹤修被谢锦搀扶着走下马车,甫一抬头,便对上了高悬于阴森建筑门口的硕大牌匾——天牢。
沉重的黑底金字,透着一股血腥与肃杀之气,与方才林府的素白哀戚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谢鹤修脚步微顿,侧目看向身旁的帝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涩:“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谢锦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只是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伸手稳稳地牵过谢鹤修微凉的手,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走吧。”他并未多言,只是拉着谢鹤修,踏入了那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沉重铁门。
谢鹤修默然跟随着,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和某种腐败的气息,两侧牢房里偶尔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或压抑的呻吟。他终究没有再问,任由谢锦引领着,一步步走向天牢深处。
最终,两人在一处格外潮湿、阴暗的牢房前停下。牢门由粗壮的铁条铸成,里面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角落里铺着的肮脏草席,以及有老鼠窸窣跑过的黑影。
一人蜷缩在草席上,低着头,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遍布鞭痕与污渍,看起来已是遍体鳞伤。
守卫哗啦一声打开牢锁,沉重的铁门被推开。里面的人被惊动,艰难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谢锦时,脸上肌肉抽搐,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绝望与恐惧的惨笑。
谢鹤修沉默地看着那人。虽然对方面容因痛苦和污垢有所改变,但他还是认出来了——正是那日,那个奉命射出致命一箭,了结林清风性命的人。
谢锦并未看那囚犯,而是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转身,平稳地递到谢鹤修面前。他的声音在幽闭的牢房里显得异常清晰:“皇后,由你处置。”
谢鹤修的手指微微颤抖,但还是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剑。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他深吸一口气,将剑尖缓缓抬起,指向草席上那因恐惧而开始瑟缩发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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