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生命危险”这六个字，像是一道破开无边黑暗的赦令，让紧绷了八个小时的医院走廊，瞬间被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喜悦所淹没。

林老太太激动得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林骁的父母，也相拥而泣。陈姐更是直接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只有苏清晏，依旧保持着那个长跪不起的姿势。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因为长时间充血而布满红丝的眼眸里，映出了手术室里那盏，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无影灯。

那颗，被悬在万丈悬崖之上，摇摇欲坠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巨大的疲惫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的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

“清晏！”

“晏哥！”

方洄和小周的惊呼声，成了他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苏清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水晶吊灯，当头砸下的，瞬间。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坐以待毙。

他也没有，被林骁，护在身下。

他用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速度和力量，猛地，从龙椅上弹起，反手，将那个，朝自己扑过来的林骁，狠狠地，推了出去。

然后，他独自一人，被那片，冰冷的，破碎的，黑暗，彻底，吞噬。

很痛。

那种，被无数利器，穿透身体的，痛楚，真实得，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的心里，却 strangely，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想，这样，或许，也很好。

这样，他就，谁也不欠了。

……

当苏清晏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还打着点滴。

“晏哥！你醒了！”

守在床边的小周，第一个发现了他醒来，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

方洄也快步走了过来，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你吓死我们了！医生说，你是情绪波动太大，加上体力透支，才会晕倒。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苏清晏缓缓地，眨了眨眼，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其沙哑的，单音节。

“他……”

“他没事！”方洄立刻就明白了他想问什么，连忙说道，“林骁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转到VIP病房了。医生说，他背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幸好，没有伤到脊椎和重要脏器。只要好好休养，就不会有大碍。”

听到这里，苏清晏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要，去看看他。”

“你快躺下！”方洄立刻，将他按了回去，“你自己的身体，不要了？医生让你，必须卧床休息！”

“我没事。”苏清晏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固执。

方洄看着他那双，写满了坚持的眼眸，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

在小周的搀扶下，苏清晏走进了林骁的病房。

林骁正趴在床上，睡着了。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让他那张，一向神采飞扬的俊脸，显得，有些，苍白和脆弱。

他的整个后背，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苏清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

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那个，为了救自己，而，躺在这里的人。

他看着他，那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看着他，那因为失血而，毫无血色的嘴唇。

看着他，那双，紧闭着的，再也没有了往日嚣张气焰的，眼睛。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又酸，又胀，又痛。

他想起了，那个，会在深夜，笨拙地，救助流浪猫的林骁。

想起了，那个，会在他被全网黑时，第一个，站出来，为他发声的林骁。

想起了，那个，会在他演艺生涯的瓶颈期，用最直接的方式，点醒他的林骁。

也想起了，那个，在生死一瞬，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所有危险的，林骁。

这个，他一直以来，都当做“宿敌”和“对手”的男人。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对手了。

他还是……

苏清晏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词语。

——朋友？

——或者……是，比朋友，更重要的，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欠他一条命。

也欠他，一份，永远都，还不清的，情。

……

就在苏清晏，心绪翻涌的时候。

病床上的人，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林骁一醒过来，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一辆卡车，碾过一样，痛得，撕心裂肺。

他下意识地，想要动一下，却被那股，钻心的疼痛，给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别动。”

一个，清冷的，沙哑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林骁缓缓地，转过头。

当他看到，站在床边，那个，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的苏清晏时。

他愣住了。

“你……”

他开口，声音，因为麻药和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你怎么……在这里？”

“我……”

苏清晏看着他那双，因为刚刚苏醒而，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谢谢”？

太轻了。

说“对不起”？

太假了。

他那颗，一向逻辑清晰，能言善辩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当机了。

而林骁，在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手足无措的，样子时。

那张，苍白的脸上，却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又极其，嚣张的，笑容。

“喂，”

他用一种，近乎于炫耀的语气，说道，“我……帅不帅？”

苏清晏：“……”

方洄和小周：“……”

这位大少爷，怕不是，脑子，被砸坏了吧？

“我问你话呢！”林骁见他不回答，有些不满地，催促道，“刚才，我扑过去救你那个动作，是不是，帅爆了？有没有，电影里，超级英雄的，感觉？”

他那双，刚刚还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睛里，此刻，已经重新，亮起了，那种，熟悉的，求表扬的，小狗般的光芒。

苏清晏看着他这副，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耍帅的，幼稚样子。

那颗，一直被巨大愧疚和自责，压得，喘不过气的心，竟然，奇迹般地，感到了一丝，轻松。

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苍白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浅淡的，笑意。

那笑容，很轻，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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