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本人来证明？”

法官扶了扶头上的假发，用一种审慎的目光看着林默。在老贝利的法庭上，由被告亲自来进行证据辩护，虽然并非没有先例，但也极为罕见。这通常只发生在那些对自己逻辑和口才有着绝对自信的人身上。

菲利普斯爵士发出一声嗤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被告在穷途末路下的最后挣扎。他乐得看对方出丑。

“我没有异议，法官大人。”菲利普斯爵士摊了摊手，故作大度地说道，“我也很想听听，这位年轻的发明家，能编出怎样精彩的故事。”

得到了许可，林默从被告席上走了出来，来到了法庭的中央。

这一刻，他不再像是被审判的犯人，更像是掌控全场的指挥家。他平静而自信的目光扫过陪审团，扫过旁听席，最后落在了那根断裂的连杆上。

“各位先生们，”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菲利普斯爵士说得没错，仅仅口头否认，是苍白无力的。所以，我将用科学，来证明我的观点。”

“科学？”这个词，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感到了陌生和困惑。

“是的，科学。”林默从自己的文件袋里，取出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报告，并将其呈交给法官和陪审团主席。

“在我工厂建立之初，我就设立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室，用于检测我们采购的原材料的品质。”他缓缓说道，“这是我们对工厂所使用的标准连杆，以及这根肇事的断裂连杆，进行的一次‘金属成分对比分析’报告。”

他知道，跟这群十九世纪的人讲复杂的化学原理是行不通的。他选择了一种最直观、最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各位可以想象一下，我们从不同的地方，取来两杯水。虽然它们看起来都是透明的，但一杯是来自泰晤士河的河水，另一杯则是来自苏格兰高地的山泉。我们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可以精确地‘品尝’出，这两种水中，除了水本身，还含有哪些极其微量的、不同的‘味道’。”

“我们对金属，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林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发现，那根肇事的连杆，它的‘味道’，和我们工厂所有零件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它的铁矿石，并非来自于我们采购的英格兰地区，而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地方——印度南部的某个特定矿区！”

“换句话说，这两根看似一模一样的连杆，它们的‘出生地’，根本就不一样！”

这番“品尝味道”的通俗比喻，让原本深奥的科学理论，瞬间变得浅显易懂。陪审团的先生们看着手里的报告，虽然看不懂上面那些化学符号，但“出生地不一样”这个结论，他们是听明白了！

整个法庭，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菲利普斯爵士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从这个他闻所未闻的角度，提出了一个他根本无法反驳的证据！

在角落里，刀疤脸马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记得很清楚，为了做得天衣无缝，康罗伊爵士特意从一个东印度公司的商人手里，搞来了一批外观相似但材质低劣的印度铁料，来伪造零件。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对方反击的突破口！

“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菲利普斯爵士强作镇定地反驳道，“什么品尝味道，什么金属成分！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的这份报告是不是伪造的？”

“问得好，菲利普斯爵士。”林默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接下来，我要提出的，是无法伪造的，属于人类行为逻辑的证据。”

他转向法官，说道：“法官大人，我的第一个推理，指向那个失踪的工人，汤姆·斯密斯。我断定，他就是那个在生产线上偷换零件的人。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他需要钱。”

“众所周知，汤姆的母亲身患重病，需要一种价格高达数十英镑的进口药物来维持生命。一个普通的工人，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

林默对着自己的律师使了个眼色。

律师立刻站起身，呈上了一份新的证据：“法官大人，这是来自伦敦惠灵顿药行的正式证词，以及他们当天的销售记录。记录显示，就在事故发生的三天前，有一位匿名的绅士，一次性支付了五十英镑的现金，购买了足够一个疗程的该种药物，并指定将药物送往汤姆·斯密斯母亲所居住的地址。这是药行送货马车夫的亲笔证词！”

五十英镑！

这个数字让旁听席上又是一阵骚动！一个匿名绅士，恰好在案发前，为嫌疑人的母亲，支付了一笔巨款！这其中的联系，不言而喻！

“一个巧合，或许说明不了什么。”林默的声音变得更加从容，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正在一步步地将猎物逼入绝境，“那么，我的第二个推理，就是汤姆的去向。”

“各位请想，一个拿了巨款、又犯了事的工人，他会怎么做？他会立刻远走高飞！而从伦敦逃离，最快的方式，就是坐船去法国。”

“这是我们从港务局的线人那里，拿到的一份乘客记录。”林默再次示意律师呈上证据，“记录显示，就在案发后的第二天清晨，第一班开往法国加莱的渡轮上，有一位名叫‘约翰·布朗’的乘客，他的体貌特征描述，与汤姆·斯密斯惊人地相似。并且，他购买的是价格昂贵的头等舱船票！”

“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法庭，向法国方面发出正式的协查请求，我们很快就能在巴黎的某个小酒馆里，找到这位正在用昧心钱享乐的汤姆先生！”

一个又一个的证据被抛出，环环相扣，逻辑链条几乎天衣无缝！

菲利普斯爵士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名被告辩论，而是在和一个全知全能的魔鬼对话！对方仿佛在上帝视角，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法庭上的气氛，已经完全逆转了。所有人都开始相信，这背后，绝对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然而，林默并没有就此停手。

他知道，光把脏水泼到失踪的汤姆身上，还不够。他要挖出更深的东西，要让这场戏的主谋，也感到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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