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工装夹克,面色沉郁的中年男子在芙蕾利亚的小巷中穿行。
他的名字是安德鲁。
在梵西在苔藓城四处搭建戏台的岁月里,他是她不可多得的好棋友。只可惜他的卧底生涯结束得太快,以至于梵西还没来得及和他切磋象棋技艺。
“早知道再问那个女人多要两个面具了。”安德鲁懊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只能用三次真是太受限了。我又不可能像那帮毫无底线的人一样去求助‘海神之眼’。”
“他们的情报系统可真落后啊。都说芙蕾利亚被各路贵族、商会渗透得跟个筛子一样。我怎么没这种感觉呢?甚至进城的搜查也更严格了,城门口甚至有我的通缉令……”
“大公特别宝贝这个女儿,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难道是……”
“算了。大概是错觉。”他摇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这个公主配一个没权没势没主见最好还能亲近贝蒂亚的丈夫,这样就有办法蚕食芙蕾利亚了。神殿给我的人选好像是叫‘阿列克谢’。得先找办法和他碰上头。”
“这件事办完就能真正退休了吧……”
安德鲁按照约定在一家赌场的后巷和阿列克谢见面。
“为什么选在这里?”安德鲁忍受着后巷腐烂的厨余垃圾的气味。
“‘海神之眼’的人安排的。”阿列克谢擦燃火柴,点起一支烟斗,“你知道的,那些塞拉菲拉人就喜欢这种来钱快的产业。”
“需要我做什么?”安德鲁掩住口鼻,低声问道。
阿列克谢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烦躁,他肆无忌惮地将烟雾喷在安德鲁脸上,将他呛得直咳嗽:“你在苔藓城待得久,仔细想想,苔藓城除了‘海神之眼’,还有谁在用那些肮脏的邪教徒?”
安德鲁扭过头去,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除了‘海神之眼’那群垃圾,谁会用那些老鼠?你连个女人都搞定不了,还要反过来怪在莫须有的邪教徒头上?”
阿列克谢的脸扭曲了一下:“不可能,我肯定影响到那个假公主了。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她是没可能在昨晚逃脱的。”
“呵。”安德鲁冷笑一声,他就知道和“海神之眼”中使用邪术的那群邪教徒接触久了的人都会被引诱着去使用他们的邪术。
“真的没有吗?以前跟在娜丝塔夏身边,可能和她有交集的人里,难道就没有擅长变换容貌、引导情绪变化、行为举止无意识勾引人的家伙吗?”
这么说来……安德鲁顿了一下,想到了自己脸上正戴着的|易|容|面|具|。
那个女人……会和娜丝塔夏有交集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且不说他不确定娜丝塔夏身后是不是那个女人,即便能确信是她,他也不敢趟这趟浑水。
很多谍报人员能活到任务结束的秘诀就是明哲保身,或者用生命换取任务成功。安德鲁的能力一般,却能活到现在,依靠的就是这种明哲保身能力。
活到现在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建功立业的想法,只想早日结束任务退休。
他知道,那个女人有能力把他从苔藓城的漩涡里摘出来,也就有能力把他在拉诺夫巷444号里按原样分尸一遍。她绝对做得到。
安德鲁按照自己的经验帮阿列克谢分析了一遍“海神之眼”反水的可能性、游离邪教徒作乱的可能性、娜丝塔夏被邪教徒顶替的可能性、阿列克谢学艺不精的可能性。
一通细致的分析下来,两人没有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
“烦死了。”阿列克谢恶狠狠地用金币把烟草在烟斗里压紧压实,“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人!”
听到这里,梵西已经快睡着了,她站在拐角处招手,巡城队立刻顺着她给的信号鱼贯而入。
“根据芙蕾利亚最新城主条例,芙蕾利亚不允许赌博,凡有违反者罚款五十金币,金额巨大者依情况接受监禁处罚。你们几个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巡城队亮出了随身的铁剑,赌场里红了眼的赌徒们被一个个扔了出来。阿列克谢和安德鲁也被扣在原地不允许行动。
“这位先生,我们只是路过也不行吗?”阿列克谢整了整衣服,向巡城队员行了一礼,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贵族风范。
他想这样应该就能让这位巡城员放他们离开了。
却不想巡城队员对他的请求视若无睹。
“这里没有别的店,前面也是死路,路过是没有办法解释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的。”铁面无私的巡城员对他点头作为他行礼的回应,又转头看向安德鲁,“这位先生,您的脸……”
安德鲁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裂痕,惊觉已经过去了三小时,他脸上的|易|容|面|具|时效马上就要过去。
前两次他都有按时取下,所以不清楚超过时间会发生什么,梵西也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难道会直接裂开来吗?这也太可怕……
他还没思考完,就感觉到胸前一阵凉意。他整个人从头顶开始裂开一条条缝隙,就像摔碎的瓷娃娃一样遍布裂痕,而最大的一条裂痕从他胸口贯穿过去,鲜血从他胸口喷涌而出。他看着面前的阿列克谢被他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成红色.
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惊恐,那是一种仿若看到食人巨兽般的极致的恐惧。
安德鲁倒在地上,无数蠕动着的血肉从他身体的裂缝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起来,将他整个人的躯体覆盖。
阿列克谢愣在原地,巡城员以百倍于清缴赌徒的速度将他按倒在地上。
“全员警戒!邪教徒袭击!”
不远处赌场的走廊内,梵西松开了死死按在安德鲁口鼻上的毛巾。
“还算聪明。”梵西点了点头,拂去安德鲁身上的血肉痕迹。
“不然我就会真的躺在那里了对吧?”安德鲁的心脏仍在砰砰直跳,庆幸自己出于警惕没有暴露梵西的存在。
他脸上露出苦笑,“差一点就赌错了。”
梵西轻笑:“在这赌场门口,你要相信赌徒之神会保佑你的。”
她将一个装着钱财和衣物的包裹放到安德鲁手里:“即使结束了这次的任务,他们也没想放你活着回去。”
安德鲁环视了一圈赌场,发现之前看见的几个暗哨都已经被梵西拔除。
“这是身为薪柴点燃光明必然要经历的结局。”梵西垂眸,“显然你还没做好准备。”
“这才是真正给你的饯别礼物。”
“退休快乐。”
芙蕾利亚城内出现邪教徒残杀民众的事情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样飞往苔藓城。
率先得知这一消息的是奥格斯格。作为“海神之眼”中的血肉教徒,他很明白这种死法绝对出自他们自己人手里。
他并未下令处理芙蕾利亚的事务,那个看上去像是贝蒂亚内应的人却无端暴毙。是塞拉菲拉本部的人出手了?还是他手下出现了自作主张的人了?
他的猜想偏向于第一种,他的确听闻塞拉菲拉另派人前往了芙蕾利亚,目标是借助这段时间苔藓城的动荡局势蚕食芙蕾利亚。
这样看来,那边的争端看起来反而比出于漩涡中心的苔藓城更加诡异难测。这种争端是否能影响到苔藓城的局势是很难说的。
奥格斯格皱眉,他想,也许是时候提前他的计划了。
正当他举棋不定之际,来自大公的侍从敲响了他居所的大门,邀请他前往王宫一叙。
奥格斯格心下一沉,大公生性多疑,将这次袭击判定为塞拉菲拉的背叛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使用“永恒剧场”去影响大公的情绪,反而会让他变得更加暴躁,做出许多难以理解的昏庸决策。
这就是“永恒剧场”的缺陷了。奥格斯格想,谁能保证事情一直在自己预设的轨道上发生呢?毕竟人类的情绪就是这样的起伏难测啊。
出乎奥格斯格预料的是,大公的待客厅里出现了一位他本以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访客——王储伊万。
“王子殿下,日安。”
伊万对他颔首示意。
除去任务考量,奥格斯格还是挺欣赏这位王储的,他身上有着一股和他相似的气质,作为一条毒蛇的气质。
大公迟迟不出现,将两人晾在会客厅里喝茶。
是试探吗?奥格斯格想,觉得我们倒向了王子?大公的多疑还真是无可救药。
他该怎么洗脱嫌疑呢?
又或者说,他干脆就不洗脱嫌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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