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忍直视。
周白最后一头扎进河里，一声不吭地在河里泡了许久才冒出头来。
日已向西而行，他仰头分辨起方位，意识到他们在太常与六合的交界处。
江汜掬水，简单冲洗眼睛，坐在树荫下，阖眸休息。
杜坰直视太阳的时间并不长，他没受太大的影响，但还是撕了一块布，将左眼缠了起来。
他偏头看了看江汜，拽了一片树叶轻轻扇动清风，又望向水里的周白。
两人对上视线，周白不自在地别开眼，又望了回来。
杜坰倒是不躲不闪，琉璃澈亮的右眼，盯着周白，好奇地打量。
周白挠了挠头，嘟囔一声眼睛还是好疼又钻进了水里。
静谧的氛围在三人之间铺散开来。
良久，江汜睁开了眼，静蓝的视野令她微微不适，裹挟着草木气息的凉风倒是叫她的眼睛很舒服。
她半眯起眼眸，余光瞥到一旁——杜坰不知晃着树叶，晃了多久。
“师弟。”
杜坰回眸：“嗯。”
“木剑给你。”江汜将腰间别着的焦黑木剑扔给他。
杜坰盯着朝他飞来的木剑，头一次不想伸手去接，他望着江汜深如沼泽的眼眸，总觉得现在接过这柄木剑，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伸出了手，握住了焦黑的木剑。
时间过去了多久呢？杜坰也不清楚，在宛如炼狱的长恨天，抬头不见星星，不见太阳。
他能睁着眼长久地仰望天空，而不惧怕星星坠落划破他的眼睛。
但现在他便不敢直视天穹了。
手中焦黑的木剑，当年江汜扔给他的时候，还没有这般黑，也没有这般摇摇欲散的模样。但在长恨天里，两人不舍昼夜的燃烧它，现下握在手里，都怕稍稍使力，就支离破碎。
“周白。”江汜起身，朝着水边走去，抱臂而立。
“哎！”周白哗啦一声钻出水面，被水浸透的双眸还往下淌着水。
周白一副苍颓之色，但看向江汜还是咧嘴笑起来，跟当年那个头顶傻缺二字的太常弟子没什么区别。
“现在是什么时候。”江汜问。
周白啊了一声，他挠了挠头，眼神黯淡下去。
“周白。”江汜又喊了一声，不带丝毫情绪地问，“要送你回太常吗。”
周白脸色一变，忙不迭地摆手摇头：“不！不，不……不用了。”
“我，我……我回不去了。”
江汜没有追问周白为什么说回不去，从长恨天里周白的状况已经能推断出，周白在太常的处境。
什么人才会不小心落入长恨天。
长恨天四周太常布下万千禁制，一防长恨天成千上万的恶鬼出来，二防弟子误入。
没有人会不小心落入长恨天。
“江汜，你、你也回不去朱雀山了……是不是？”周白又朝她望过来，疲惫、惊恐的眼眸里在问出此话时带着诡异的希冀。
江汜没有回答，杜坰却走了过来，他气虚地蹲在河边，歪头询问：“为什么？”
周白一愣：“为、为什么？”
他的眼神疑惑的在两人之间流转，舔了舔唇不解地开口：“百年前，朱雀山开山长老出关，讯令昭告九大宗，甚至包括九霄共院——”
“吾座名下六弟子遭奸人所害，离火剥离，生死不明，望各宗各派行方便之门，令吾彻查！”
江汜沉吟，周白的话好似没从她的脑海里走过一秒，她已又问：“然后呢。”
“……其余八大宗自然是为雨无正长老行了方便，令她往来各宗彻查线索。”周白挠头，“毕竟，雨无正仙师坐下弟子被夺离火这事，算上你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听蒙长老说过，朱雀开山长老雨无正，脾气最是阴晴不定，年轻的时候一言不合就能杀上别的宗门，打遍天下无敌手，惹又惹不起，躲又躲不过。”
“后来年长稍微沉稳了些，但也不过是打前下个讯令，若是不肯让，她保准杀上门来。”
周白看着江汜无甚表情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讷讷地提了一句：“你师尊挺好的，她很护短。”
“不像我……算了。”
杜坰见周白岔开了，忙接着问：“最后呢，找到人了吗。”
周白哑声：“……”
他神情犹豫，一副不知要不要说，该不该说的模样。
江汜在周白短暂的沉默间，难得去回想了那日的情景。
凌萚取她离火时，说——师妹，这离火不属于你。你该还回来。
雨无正座下弟子，算上她，已有两人被夺离火。
凌萚还说——你已见过两次血红的月亮。
血红的月亮。
江汜仰头望了望太阳，她不记得除了七宿峰那夜，还见过什么血红的月亮。长恨天又没有月亮。
“那人死了吗？”江汜垂眸，避开刺目的阳光。
周白：“谁？”
“上一个被夺离火的弟子。”
周白大惊：“你不知道？！”
江汜：“……”
这样啊。想来师尊已经找到了夺她离火的凶手，只是，在凶手的口中，她也是个夺他人离火的凶手。
所以周白才说——你也回不去朱雀山了吧。
“我会去朱雀山。”江汜落下一句，朝深林中走去，“你们随意，别说见过我。”
离火是她的，除此之外的任何事，她都不想在乎。
杜坰攥着剑站起来：“师姐！”
周白咕噜几声，也从水里狼狈地爬出来：“等、等等江汜！你疯了？！你、你是残害同门的罪魁祸首啊！你回去找死吗？！你师尊不会放过你的！”
江汜头也不回，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她身无长物，也无武器傍身，灵力空缺，借怨之力修复的经脉容纳不进灵力。
她不像是去复仇，更像是去赴死的。
“师姐。”
江汜脚步一顿，平时走两步喘四次的杜坰不知怎么追了上来，拽住她的手腕。
“放手。”江汜目不带情，冷漠得好似两人只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杜坰不为所动，攥着江汜的手腕不放开。
少年的手劲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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