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溪当年在与户部侍郎白家的庶长子议亲，两家庚帖都换了，只是白家少爷白韬彼时尚在江南游学，议亲的事便未张扬出去。

谁知她随段氏赴白家宴席时，因着出挑的容颜和才名被当时一时兴起，跟着伴读赴宴的六皇子沈庆翰看见，他当时就被惊艳的挪不动脚了。

沈庆翰目光灼灼盯着杜二姑娘，被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应酬的白盛宏看个正着。

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他能官至四品的自然不是个蠢的，这沈庆翰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他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学业不佳也就罢了，还成日里斗鸡走狗露宿烟花之地，说句纨绔子弟都算是抬举他了，名声上远不如他的太子大哥。

可再不入流，他也是皇子。

自己一个四品官，就算在户部有些实权，也绝不敢跟皇子抢人。

杜二姑娘虽说是庶女，可她相貌才情样样不俗，沈庆翰盯上她也不意外。

白盛宏悄悄退到廊柱后，心里已然有了主意，这浑水，说什么也不能蹚，这门亲事是结不成了，但要怎么才能让杜家挑不出错？更不能让沈庆翰觉得是白家在跟他抢人？

思来想去，白盛宏宴后没几日就差人传了消息，先是言辞恳切的表达了歉意，然后才说白韬的祖父已经在江南老家给他定了亲事，最后又说什么“犬子才疏学浅，配不上杜家的姑娘”云云。

这头白家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庚帖，那头一见钟情的沈庆翰已经着人打听去了。

听说心仪的姑娘只是个庶女，沈庆翰怜意大生，当即夸下海口要娶杜二姑娘为皇子妃。

两者一个天潢贵胄，一个文官庶女，门第相差不可不谓悬殊。

当今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二子一女，长子未及弱冠就已封太子，东宫诸事皆由圣上钦定，莫要说太子妃的人选，便是侧妃遴选，她作为中宫也是半分都插不得手的。

许是正因为尝过这束手无策的滋味，皇后娘娘这才如此看重次子的姻缘，对于皇子妃之位，皇后娘娘早有人选。

她岂能容忍沈庆翰娶一个区区四品官员的女儿做皇子妃？更何况还只是个低贱的庶女，若是她许了这桩婚事，莫说其他勋贵暗笑天家自贬身价，便是后宫那起子妃妾，怕是也要编排她这中宫之主无能。

可皇后娘娘凤意如何她儿子可不在乎，从小到大，沈庆翰要什么没得到过？本来只是起了心思，让母后这么强硬的拒绝后，倒是真上心了。

他以命相逼，绝食数日，生生逼得皇后咬牙松了口，不情不愿之下不过也只许了个侧妃的份位。

在皇后娘娘看来，一个低贱的庶女能有幸嫁入皇家纳入玉碟，就算是个侧妃，那也是极大的抬举。

但于杜府而言，这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一来，段氏不是那种搓磨庶女的嫡母，对府中子女尽量一视同仁，杜若溪虽为庶女，可从未让她烦忧过。

二来，杜志涛自认文官清流，若是同皇子扯上姻亲关系，那就有结党营私、攀附皇权的嫌疑，当今圣上正当盛年，就算东宫已立，可将来的事谁说的准？未有定数的事杜志涛可不想轻易站队。

因此，夫妇二人一拍即合，当即遍寻科举新贵，就连寒门举子的家世都被他们查了个底朝天，只求杜若溪能不落入皇家那虎狼窝里。

即使夫妇二人齐心协力筹谋之下，还是慢了一步，中宫赐婚的懿旨抢先一步送进了杜府。

她那二姐姐杜若溪，才名动京都的杜二姑娘，就这样被一顶青鸾小轿抬进了六皇子府，成了侧妃娘娘。

杜若嘉不止一次替她遗憾过，就算身为庶女，杜若溪也本该为人正妻，谁知竟然成了皇子侧妃。

侧妃娘娘，娘娘，娘娘，听着尊贵，但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

在这个时代待了这么些年，杜若嘉早看明白了这个吃人的时代。

三姐姐虽为正室，尚且免不得受婆家挫磨，更何况做了皇家妾的二姐姐。

好在皇后娘娘自持身份，不屑与小小庶女为难，正妃翟氏虽说是个不好相与的，但沈庆翰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堪，他待杜若溪情真意切，时有庇佑，这才没被正妃抓过小辫子。

去年，杜若溪更是先正妃一步，诞下六皇子府的大皇孙，孩子呱呱坠地时，王府的大门破例挂了三日的红灯笼。

因此杜若嘉想着若是大皇孙能够平安长大，二姐姐有子嗣傍身，日子未必就艰难。

想到这里，杜若嘉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总是如浮萍，她今年十二岁，再过两年也要议亲，该考虑考虑未来的路了。

去正房的路上，杜若嘉边走边思忖，一边想未来，一边想二姐姐递话来做什么？

不怪她多思，大梁皇室不同于寻常百姓人家，侧妃不得批准是不能回娘家的。

杜若溪生怕正妃打上杜府的主意，一向是谨言慎行的。

水桃走在前头掀开了帘子，随着厚帘一掀，暖意扑面而来。

兰惠居的地火龙烧得极旺，熏得人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烫，杜若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完全没注意到候在正房的谷凌。

巧绿最先看见，她语气轻快，“姑娘快看，是谷凌。”

“奴婢见过四姑娘！”谷凌一脸笑意，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谷凌？！杜若嘉心情顿时飞扬起来，谷凌是杜若妍的贴身婢女，这就说明......

杜若妍回来了。

杜若嘉心跳的厉害，她初到异世，是杜若妍教她习字、陪她玩乐，可以说除了清溪院的下人外，她与杜若妍相处时间最久。

两年前杜若妍出阁的时候，她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几场。

杜若嘉心头着急，手上随手解开大氅就往次间走，“三姐姐来了？”

谷凌福身抿唇一笑，“是呢，我们姑娘方才还同夫人念叨，说这四姑娘怎么还不来呀？”

巧绿接过大氅揽在怀里，见自家姑娘着急赶紧说道，“谷凌姐姐，快别说笑了，快带我们姑娘去见三姑娘。”

“外头下着雪，你又大着肚子，现在到处跑做甚？真有急事遣人传话来便是了。”段氏看着腹大如箩的次女，满眼的担忧，又抱怨了几句女婿。

“子瞻近来忙些什么，怎能让你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独自外出。”子瞻是魏靖风的表字。

“母亲，我晓得轻重！”杜若妍倒是浑不在意，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外邦使团下月来访，夫君同外祖父翻译文书呢，这两日不得空，我想母亲了。”

杜若妍的夫君，是翰林院庶吉士魏靖风，三年前中得二甲后，通过院考遴选成为了庶吉士，与段氏的父亲段启宏在翰林院一同为官。

某次魏靖风前往段府请教时，恰好撞上杜若妍，娇嗔的少女，玉树临风的少年，当即两人都羞红了脸，此情此景落入段启宏的眼中，也就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段氏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掀帘进来的杜若嘉。

“还不起身，叫嘉姐儿看见了再笑话你。”段氏宠溺的戳了戳杜若妍的鼻尖。

她总共三个女儿，大女儿刚出嫁那年倒是时常回娘家，可前些年姑爷不知得罪了谁外放去了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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