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回来了。

至亲之人的离世加上肿瘤内科的轮转，让云依斐整个人都处于低气压状态。实习的时候她就不喜欢肿瘤内科，这个科室充溢着绝望与冷漠，人情的冷暖在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无精打采地跟着带教组查房，心不在焉地落在队伍的最末端，鼻尖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难闻的病态的气息，口罩反而将这些气味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余地，出不去。

和外科组查房完全不同，内科查房一个患者少则五六分钟，长则十几分钟。今天又是一周一度的主任医师大查房，管床医生和主任医师将患者的病情从头汇报到脚，再和临床组的医生一起探讨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案，临走之前还要进行一下患者以及家属的人文关怀。如此几个患者之后，云依斐只觉得脚跟发麻，小腿酸胀，灵魂开窍。

她倚着墙，游离在最外缘，模里模糊地听着他们专科医生的专业术语，想逃走的心迫切得厉害。

“他是初发肝ca，体检时发现的，无明显症状……”

曲琦走到主任身边，这一个中年患者由她主管，因为患者已经知情，所以她没什么顾忌地翻开病历夹照本宣科地汇报着病史。

曹主任戴着一副老花镜，双眼眯成一条缝，眉头向中间挤出一道川字纹。他一边听，一边撩起了患者的裤管，在胫前轻压了一下，黄色的肌肤上没有明显的压痕，于是他又掀起了患者的衣服，腹部膨隆，软肉从中间向两边散开，挂在了腰间。然后他又看了看患者的前胸，最后移到了眼睑。

等曹主任查体结束，病史也恰好汇报结束，他摘下眼睛，面向曲琦，负手而立，“为什么不首先考虑手术治疗？”

“嗯……”曲琦咬着嘴角，手里翻阅着病史资料，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主任压迫的眼神以及同组医生的见死不救让她更加慌张，“昨天下午才收的患者，我今天会让肝胆外科的医生会诊的。”

余光越过人群，瞥见云依斐事不关己地打了一个哈欠，她地眼神划过一丝嫉妒，手指紧紧攥着白大褂地袖口，不怀好意地说：“对了，我们不是刚好来了一个肝胆外科的研究生，可以问一下她的意见。”

曹主任“哦”了一声，问：“谁？”

谢青湜往一旁挪了一步，女生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他指着女生，熟稔地说：“云依斐，她还是骆主任的学生。”

“那，同学你来说说看？”

突然被点名的云依斐条件反射般地站直身体，她左右张望了一圈，冷静地从众多医生面前走到曹主任身边，“有CT影像吗？”

谢青湜适时将移动电脑推上前，调出患者的增强CT报告，“给，这里。”

云依斐接过鼠标，一张一张成像报告划过眼前，她旁若无人地熟练地拉动影像上的点测量肿瘤的大小。周围的人都探出脑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操作。

曲琦也看到了她的动作，不以为意地说：“我算过了，肿瘤直径8㎝，算不上巨大肿瘤。”

云依斐点头，接着又向下滚动，黑白影片一帧一帧划过，所有的成像浏览了一遍，她又调回到其中一个层面，抬头看着曹主任，“的确不算巨大肿瘤，但也的确不首先考虑手术。”

曹主任点头，露出一丝笑容，“说说看你的看法。”

“肿瘤位于肝门区，我们手术的时候通常需要扩大切除范围来保证切缘阴性，避免癌细胞的遗漏与扩散，所以术后剩余肝体积不足40%，这是手术的相对禁忌证，一般我们不会首先考虑手术，”她手指划过肝门，指着肿瘤，有理有据，让人信服，“不过最好还是让我的老师再看看，这只是我的看法。”

“不用了，这个患者昨天我和老骆一起在急诊会诊过，他的看法和你一致，经靶向治疗缩小肿瘤后，可能可以获得手术的机会，”曹主任抬眼扫过其他医生，“那么你们觉得他应该用什么方案？”

在一众的“索尼”、“替尼”、“非尼”、“什么珠”专业名词的困扰下，云依斐默默退出人群中间，又回到原地百无聊赖地开始走神。

查了几个患者之后，曹主任被一个急会诊叫走了，原本合并查房的两个医疗组自行分开，查房的速度开始变快，云依斐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又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小云，33床等会要胸穿，你是外科医生没问题的吧？”

“行。”

“37床要腹穿，也交给你了。”

“好的。”

“这个之前是你来导尿的，等会顺便换个尿管吧。”

“……好。”

“45床今天要放腹水……”

“52床要放胸水……”

云依斐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她看了看其他医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这些活天生就该是规培生做的。她气急反笑，追上前走到她的面前，因为比她要高一些，眼神带着一些居高临下，“都我来做，你干什么呢？”

“我要收病人，开医嘱，”曲琦双手一展，理所当然地说：“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活。”

说完不等她的回答，曲琦扬起下巴，马尾扫过她的脸颊，大言不惭地说：“对了，我这个月是住院总，你就跟着我好了，反正也只有三周了。”

“你当我的带教老师？”云依斐反问。

“嗯，也算吧。”

“你是带教老师？”她歪着头认真地问，“万一到时候我有问题，我来找你，你不会还要说‘额……等会我去找一下主任再回答你吧’。”

“还是说，你们所有的带教老师都是由住院总来担任的？”

曲琦无话可说，脸颊升起一阵潮热。她在医学领域上只能称作一只“笨鸟”，能进三甲医院工作一是运气好，二是她已经习惯了“先飞”。和她们那些天赋型选手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之上。云依斐的问话听在她耳里就像是嘲讽与羞辱，一下一下地扇着她的耳光，让她颜面扫地。

“曲医生不是这个意思，”谢青湜走上前解围，“我们的组长这一周出去疗休养了，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谁带你都一样。”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云依斐连连摆手，谢青湜的话简直是把她置于一个群起而攻之的地位，说得好像她谁都看不起一样，“所以在你们科室轮转不需要独立值班，也不需要独立负责患者，我只需要完成胸穿、腹穿、放水和导尿这些操作就行？”

曲琦、谢青湜还有另外一个主治医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点头。

曲琦负气地说：“还有我们组的日常病程，等组长回来之后，让她带你收管患者好了，反正你也看不起我们。”

“哎不是……”云依斐无语凝噎。

“曲琦最讨厌别人说她不行，当初她执业医师证也是考了三次才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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