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浔鹤多年来最累的一天。
除却用膳的时候,便一直坐在诊桌前,分毫不敢停歇。
所谓军医分明是医治伤员的,多以治疗外伤为主。
而这位“贺军师”已彻底沦为根治各种“疑难杂症”的百事通。
更是在一声声“军医”的称谓中彻底妥协。
军医就军医罢,可谁人见过身子粘椅子上下不来的军医?
真正的军医穿梭在战场中,根本站不住脚,就更别说有坐下的时机。
而现在这般分明就是义诊的郎中。
与在白云村时偶尔义诊的老贺并无不同。
只是老贺颇得村民敬仰,再加上病患也没这般多,总之是清闲得很。
而浔鹤偏生是个拿钱干活的命,一个个的将士直把他当驴使唤。
就这般连连三五天都不得空闲。
最离谱的是位年纪稍大的大爷,是军中伙房的伙计。
按理来说,这伙计可不算将士,自不得向浔鹤求医。
可这般多的人的病,看也看了,实在不差这一个。
便心软答应了去。
大爷还真没得什么病,而是切菜时在手上划了道口子。
可怜见的,这可是浔鹤在这儿几天来第一次发挥了军医真正的作用。
替大爷包扎完后,两人的眼神中多少都有些感谢。
“后生可畏啊,这年头出来干活可真不容易。大爷祝你早日康复。”
早日……康复?
浔鹤实在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便向人询问了缘由。
“大爷有个老哥,年纪大了眼睛前有了白障,不怎么看得清东西。”
“大抵是治不好喽。你还年轻,或许还有机会。”
这大爷的老哥大抵是得了内障,确实难以根除。
可……浔鹤的眼睛并非白色,也并没有看不清明的情况。
与他人不同的,无非是这湛蓝的瞳色罢了。
莫不是将这少见的瞳色认成了眼疾?
只是无论浔鹤如何解释,大爷打心里就是不信。
后来才从其他将士处得知,那大爷似是天生不辩颜色。
至于为什么会在手上划下一个口子,大抵也是因为分辨不清手和动物的皮肉。
左右到了这般地步,将蓝色眼睛看成内障,竟也解释得通了。
左右是替他人看病,怎的还成浔鹤自己有疾。
怎的这一个个京城中人,却还比不上白云村的村民质朴?
在村中的十年,总向往外头的世界。
虽不曾亲眼见过,但总为自己幻化一个莫须有的希冀。
到头来,只觉从前生活倒有几分美好,不受束缚,没有偏见。
所谓军医,不过是个闲职。
不过是先前几天大家多有好奇,才让浔鹤这般的累死累活。
先前没有军医的时候,将士们不也过的好好的,只是人人或许都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病痛。
一有了军医,便都要将这些个小病看个明白才好。
殊不知浔鹤也只是个半吊子罢了。
学医者,欲赚钱,开医馆,颇有盈余。
欲名利,进入太医署,专为达官显贵问诊。
不慕名利,也不欲金钱者,隐入深山,一心钻研医术。
只可惜所谓的贺军医与以上三者毫无干系。
就这样累了一段时间,便再没人来找浔鹤。
原先问诊的地方,方圆百步都了无活物的生息。
这般大的落差之下,才发觉,不来干活,在家数钱也是可以的。
于是便终于又过上了在别院里面的逍遥日子。
只是受过军中问诊摧残的浔鹤,终是和从前不同了。
重新在别院溜达了一圈,才发觉院中多了一头驴。
这驴不就是先前将浔鹤与燕烟从白云村拉到永州城的驴车车主嘛。
浔鹤多少是个读书人,对着爱驴老叫“驴啊,驴啊”的总是不好。
便绞尽脑汁给它取了个名。
一人一驴自春天相逢,就叫“大春”。
此驴便是大春驴。
看完话本之余,也是得特地看望看望这位老伙计了。
其实浔鹤是个讲究人,见驴也不能空着手去。
特地提了一个贴着“酒”字的瓦罐,再拿上几只敞口的碗,浩浩荡荡见大春去。
大春果然是个通人性的,俨然还是认识浔鹤,一点儿没有见生人的模样。
老友重逢,浔鹤捧着瓦罐便洋洋洒洒倒下两碗。
一碗自行干了,一碗放在大春面前。
大春见了水源,低头喝得正欢。
而浔鹤也不知怎的,双颊微红,抱着大春快哭了出来。
“大春啊,我终于懂得了你的苦楚!”
“你以前给卢大娘拉磨子的时候,我总觉这便是你该做的。便是后来买下你,替我拉驴车,想的也是这个道理。”
“可我在军中忙碌的时候,分明是和你没什么分别的。你我二者,本没什么区别……”
但浔鹤也明白,能当上军医,全凭陆池鱼的关系。
苦些累点,起码领着俸禄,足够寻常人养活一家。
这陆池鱼是何许人也?况且能给他找着个这样的活儿。
没个技艺的普通人,特别是苍凌的遗民,便更无法过活。
这些天的辛苦,多少了解其中利害。但同族的困境,浔鹤仍旧无法改变。
只恨与陆池鱼的关系还不够亲近。
可就算取得他的信任,凭他一人,又能撼动什么?
又恨他只是个王爷的孩子,却不是皇帝的儿子。
他若是太子,齐国日后的储君……
苍凌人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更好些?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齐国的皇帝膝下无子。
若未来储君从子侄辈择出,他还真有当储君的可能。
那继续接近他,利用他,似乎也有了动力。
在外人看来,陆池鱼钦慕黄金将军,二人也只是前后辈的关系。
他多年来并没有与任何女子相近,更没定下什么婚约,实在蹊跷。
但若黄金将军是他的心上人,一切便也说通了。
浔鹤只觉一阵毛骨悚然。但是黄金将军有一双蓝色眼睛,恰巧他也有。
这不是偶然,而是命运使然。
就这样思虑着,安心趴在大春身上,丝毫没有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岳朔寒,你怎么来了!”
等浔鹤发现时,眼前人已经自顾自用瓦罐倒上一碗新酒。
在当着他的面,一饮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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