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虎毒食子谁在暗狱逐光
【欢欢和岚野。】
◎欢欢和岚野。◎
从沉云欢说要去赴宴开始,迦萝的眼皮子就一直跳,直觉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对沉云欢劝道:“那桑晏恐怕极其难缠,这些年他每次闭关,修为就更上一阶,到如今已是深不可测,恐怕难能有几人与之抗衡,你母亲躲了那么多年,不是没道理的。”
“闭关?”沉云欢脚步一顿,转身望向迦萝:“具体都是什么时候?”
迦萝不记得具体年份,只道:“我这些年其实都在外面四处寻觅你的事迹,不常回西域,不过你娘倒是将他每次闭关的时间记录下来向我提起过,第一次闭关是在十三年前,第二次九年前,第三次是五年前,最后一次就是今年。”
沉云欢一算年份,竟全然与西域雷响的时间对得上。她脑中一片清明,立即想明白了关窍,冷笑一声道:“他闭关可不是为了进阶,而是为了压抑修为,躲避天劫。”
迦萝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怪道:“怎么可能?他不过一个凡人,便是资质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迎来四次飞升雷劫,更何况凡人修仙不就是为了飞升?他又何故躲天劫?”
“凡人当然做不到,但若他身上流淌着神血,就未尝不可能了。”沉云欢扭头,朝远处眺望,那个方向正是桑晏大办飞升宴之地,“既有两次毁宴在先,他还要办第三次飞升宴,若非笃定自己能够飞升,便是他大办宴席另有阴谋。距离上次他闭关未过多久,他应当还没有完全恢复修为,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迦萝见她打定主意要去闹一闹宴席,便道:“我可以将你送过去,但不与你同去**,我还想多活几年。”
沉云欢瞥她一眼,并未出言嘲讽她的胆小,只道:“你另有任务。”
迦萝的右眼皮抽起来,“什么?”
沉云欢道:“你去找巫神骨。”
迦萝的眼睛瞪起来,“我去哪儿找这东西?桑晏既能换血,用的一定也是此物,定然藏得极深,说不定贴身携带,你不如直接说让我去跟桑晏拼命,我还能夸你一句爽快。”
“那是一节脊骨,不是什么法器,丢了碎了就再没有第二个,他怎么会随身携带?”沉云欢抬手一递,将方才设下结界的法宝送到她面前
,“若我没猜错,巫神骨应当藏在桑夫人的院落中,你将这法器带着,直接闯进去施放结界,只要桑晏不去,这结界就无人能打破,找到巫神骨之后立刻离开。”
迦萝质疑:“猜的?”
沉云欢眉眼平静,即便是被质疑也不见异色,只道:“我不会猜错,你去就是了。”
迦萝思考片刻,在立即展翅逃跑和听从沉云欢的安排之间犹豫地做了选择,从她手里拿走了法器,战战兢兢地问道:“我不会在搜到一半的时候,被桑晏一剑劈死吧?”
“我会牵制他,但你的动作要快。”沉云欢道:“若是慢了,我可保不住你。”
“事成之后,以鹰啸告知我。”
沉云欢与迦萝兵分两路,她前往宴席大闹,迦萝则潜入桑家后院,寻找巫神骨。
桑雪意握着手中长剑,剑光自他周身流转,不过随意释放些许灵力,周围的风便如刀锋般尖利,迫使众人祭起灵力抵御,步步向后退。
他笑面如花,温柔至极,对沉云欢道:“无妨,我先杀了你,再去将巫神骨抢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剑气于无形之中向沉云欢包裹,桑雪意的身形迅捷如闪电,几乎不等人反应,便已出现在沉云欢的面前,锋利的剑刃抵在她的面前。
沉云欢躲不过这一击,只能正面挡下,将刀刃衡起,接下了他的一剑。只觉排山倒海的力量冲击在双臂,沉云欢另一只手掌抵在刀背上,瞬间就给震碎了掌骨,剧痛传来的瞬间,她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纸鸟在空中盘旋,飞快地将她接下,才没让她摔到地上去。
沉云欢半蹲在纸鸟的背上,左手掌传来的疼痛极其猛烈,让她无法感知到左手的存在。
桑雪意的修为已经足够引来天劫,远远比沉云欢过往多对上的对手要厉害得多,他甚至在十年前就曾将黄金城中的异域神斩下了脑袋,置于祭鼎之中,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修为不可能停滞不前。
沉云欢唯一的胜算就在于,桑雪意目前的修为或是身体一定处于受损阶段,无法达到他的鼎盛。
饶是如此,沉云欢也觉得极难对付。她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眼下却难以预料这场战斗的胜负,那铺天盖地的剑气袭来时,她不知自己能接几招。
桑雪意眨眼间便追至面前,一剑就将纸鸟削成两半,沉云欢纵身跃起,刀锋燃起神火,与他的剑刃重重撞在一起,只听刺耳
的鸣声铮铮作响神火沿着风涡烧起来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炽烈的热焰燎烧沉云欢的乌发身体里沸腾的血液也叫嚣起来好似灌入了岩浆般在她的骨骼和经脉炙烤当下迸发出让她难以忍受的痛苦。
胸腔里没有了玉神心沉云欢头一次直面凡体修**神法所带来的巨大负荷在她释放火焰的同时那火焰同样也在侵蚀她的身体。
沉云欢咬着牙强忍着体内的痛苦专心致志地接下桑雪意的剑连骨头尽碎的左手也不得已握紧刀柄用尽全力方能抵挡他凶悍的剑气。饶是如此她仍节节败退无法还手。
与她的狼狈相比桑雪意看起来便相当游刃有余笑着道:“说来也奇怪那玉神心都从你身上拿走了为何你能活着?难道是他在你身上又放了别的东西?”
沉云欢难以抑制地气喘嘴上仍不肯落于下风:“祸害遗千年你都没死我又岂能轻易丧命。”
桑雪意眼睛一亮似对这说法很喜欢赞扬道:“你说得对我是大祸害你是小祸害。”
沉云欢难以想象自己身上竟然流淌着此人的血脉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怎么会生出她这么聪明又正直的人?
沉云欢对他说出自己的猜想:“或许我不是你亲生的。”
桑雪意一愣:“此话何意?”
沉云欢道:“我可能是我娘跟别的人生的她是离开西域后生下的我你又不知我诞生于何时而且我姓沉我亲爹应当也是姓沉。”
此话显然精准戳中桑雪意的心口他脸上已经没有笑意温柔的语气里带着阴气森森“别胡说你这一头卷发当然是承自我的血脉你在黄金城里不是也见到了你祖母吗?我们一家人都是卷发。”
沉云欢实话实说:“今年之前我都是直发
桑雪意却瞬间暴怒那张总是盛满假笑的脸也冷如寒霜碧绿的眼睛轻转淡声道:“你真的是在找死。”
看他动怒沉云欢便开心地笑起来心里觉得痛快。虽然她不敌桑雪意但也要在嘴上占得上风感受到面前奔腾而来的杀意后她立刀于身前强忍着体内的灼烧爆发出炽烈的火焰直奔桑雪意!
空中炸开的热焰奔散驱散冬日的严寒烧起令人面皮绷紧的炽火阵中众人一边抵御这空中频频炸开的凶猛灵力一边齐力破阵法结界。
桑雪
意持剑无惧无畏地扑进火焰中抬手劈砍的瞬间掌风随之而出。沉云欢双手持刀抵挡头上一剑却无法防备身前一掌登时被重重拍中只觉得好似千万斤的重力猛力砸在她的胸膛骨骼在刹那间碎得彻底心脉也尽数被震断剧烈的疼痛还未传达感知她就先喷出了一大口血
桑雪意反手握剑直直坠下剑刃对着沉云欢下落的身体眼见着就要追上给她背后一剑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泛着灵光的箭正射中桑雪意的剑刃。
灵箭在射中剑刃的瞬间炸开灵光桑雪意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冲得后退数尺。与此同时一声鹰啸穿破云霄风送十里一只展翅的海东青乘风而来贴着地面飞行片刻一举接住了下坠的沉云欢。
桑雪意却无暇管那只突然出现的海东青只将头一抬目光急匆匆地搜寻片刻就看见站在空中的人。
她穿着宽大的黑袍迎风翻飞手里挽着一柄玉弓正是拉弦的架势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子以及木制面具下的脸都缠上墨黑的绸带包裹得一丝不露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冰冷锐利像箭一样钉在桑雪意的身上。
桑雪意见到她的瞬间好似高兴疯了立即丟了手里的剑飞身迎上去速度赶上狂啸的风:“青崖!”
虞青崖拉弦朝他的面门放出三箭灵光交互着飞出去。桑雪意却没有丝毫闪避之意只稍稍侧身任那三支灵箭射中自己的身体速度依旧不减一把抱住了虞青崖。
虞青崖的身体枯瘦无比好像稍微用些力气就能折断桑雪意的双臂拢住她便不敢使力将她结结实实地抱在自己的怀中低着头用脸颊在她的耳边轻蹭欣喜若狂至声音都发颤:“青崖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你怎么忍心躲我那么久?当**是我错了你为何不肯给我一个认错的机会呢……”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香囊上方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递给虞青崖“你看你当初给我绣的香囊我日日随身携带夜夜枕在耳畔午夜梦回全是你醒来却只能面对你的一缕残魂方知相思之苦难捱。”
虞青崖望着那驮着沉云欢的海东青飞远才缓缓将目光收回目若寒霜沉淀着浓烈的恨意抬手重重扇了桑雪意一耳光:“桑雪意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却要杀她!”
桑雪意的头被扇得偏过去,雪白的脸上立时出现红红的掌印,被灵箭所伤后又淌了满身的血,却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样,拉住她的手,低声下气道:“我若不下**,你能出来见我吗?卿卿,这世上任何人的生死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虞青崖知他向来如此,不论是十八年前,还是如今,桑雪意的眼里从来容不下其他人。
“这些年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那缕残魂都被我养得极好,你这主魂倒枯瘦伶仃,走,跟我回去。”桑雪意欢欢喜喜地牵起她,十指交扣,嘴里念叨个不停:“当初是我不对,没能认出你,下手重了些,不过十多年的分别对我来说也算是极重的惩罚了,你别再生气了。我都计划好了,待取得玉神心之后便将你复生,或者你的魂体融入我身,与我一同渡劫飞升,这样我们就能永生永世不分离了,至于这些人,让他们**就好了……”
虞青崖沉默不应,却也没有挣扎。桑雪意以沉云欢的性命威胁她出现,从她现身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逃走。
躲了一十八载,到头来仍是无用,桑雪意吸尽神血,修为逼近飞升,西域已无人能敌。
她扭头望向海东青离开的方向,想到方才沉云欢满口喷血身体从高空坠下的模样,仍是无法抚平胸腔内钻心的疼痛,缓缓地流下浑浊之泪。
鹰啸声从耳边掠过,那是沉云欢在昏死过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她从未感觉如此痛苦,充斥着灼烧的岩浆在经脉里流淌,胸腔被震碎的骨头和心脉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身体似乎在经受着死前最后的折磨。
那一击似乎打碎了她体内的所有东西,被尘封多年的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般纷至沓来,母亲的面容和声音在脑中变得清晰。
恍惚之中,她好似被一双纤细而稳健的手臂抱住,轻轻地摇晃着,继而古老而绵长的歌谣传进耳朵。这歌谣她曾在黄金城斩杀巫神蛇妖时听过一次,是那满头卷发,命运凄惨的女人临死前留下的几句哼唱。
沉云欢当时只觉得熟悉到了骨子里,好似听过千百遍,而今才知,她的确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反反复复听到这首歌谣,熟悉到每一句唱词都刻在心头上:
萤火虫,提灯笼。
照着欢欢入梦中。
红焰跃,青烟旋,
社火驱灾寿绵延
远山
的神,深海的灵,
垂怜吾女,岁岁长宁。
“垂怜吾女,生生不息……她抱着沉云欢,用手轻轻地拍着幼小的后背,含糊不清地一遍又一遍地哼唱。
年方五岁的沉云欢抬起来,高热的温度染得她脸颊通红,衬得一双眼睛水润明亮,仰面就看见她下巴上的那颗痣,问道:“娘,你在唱什么?
虞青崖还年轻,容颜美丽,眉眼温眷,低声对她说:“这是祈祷欢欢平安健康的歌谣。
沉云欢蔫巴巴地趴在她身上,说:“欢欢病了,欢欢要**。
虞青崖摸着她的脑袋,那一头卷发已经被她用灵力抚平,编成了漂亮的辫子,笑道:“怎么会呢?有娘在,不会让你死的。
沉云欢自记事起,身边就只有母亲。尚年幼的时候,她被母亲抱在臂弯里,几乎很少落地走路。她体弱多病,隔段时间身体就会发起高热,痛得大哭,每逢此时,虞青崖就会将她抱起来,一边摇晃一边唱歌,给她喂甜甜的糖,直到她生生挨过痛苦,沉沉睡去。
虞青崖带着她终日奔波,在记忆之中,似乎每次一睁眼都在路上。
她溺爱沉云欢,溺爱到只要沉云欢瘪着嘴说累,就立即将她抱起来,或者背在那并不宽阔,也不强壮的背上。她会给沉云欢想要的一切,所以也就养成了沉云欢小小年纪便稍显霸道的性格,曾在京郊的废庙里,颐指气使地让年少的奚玉生给她擦手,还吃了奚玉生带去供神的糖葫芦。
沉云欢在五岁之前,便是在虞青崖的臂弯里长大,奔波的路上再是如何劳累辛苦,她都会给沉云欢穿上漂亮的衣裳,梳起精致的辫子,将她一张雪白的小脸擦洗得干干净净,连鞋底都不会沾上灰尘。
她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孩子,一开始每次吃药都会哭,虞青崖就一边抹眼泪一边哄着她吃,后来云欢有一点点懂事了,喝药时强忍着苦涩,捏着鼻子喝完,虞青崖也会落泪。
彼时沉云欢尚不懂母亲为何总是哭,眼睛里好像有永远淌不完的水,像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人,能够轻易被困难打倒的人。
多少次沉云欢在午夜时被身体里的难受闹醒,都能听见屋中响起低低的哽咽,即使周围的环境在昏暗,她也能看见母亲的眼泪。
可是这样看起来孤苦无依的女人,又挺着羸弱的脊梁骨,抱着沉云欢,一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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