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第二天要去三姑家吃饭后，程茉晚上躺在床上又一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了。

程茉家是几乎不和亲戚来往的，即便他们家亲戚很多，且大部分就住在一个村里。除了嫁到隔壁市的二姑之外，这个时期为数不多走动得稍勤一些的就是三姑和二姨了，她们两家相邻，住在村尾，离程茉家有些距离。

在程林生和苏萍因为交不出计划生育罚款连家里的家具都被搬走时，也只有这几位姑姨家站出来借了钱帮忙。

同苏萍一样，程林生也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且还有七个兄弟姐妹，三个姐姐四个哥哥。

不同之处在于，爷爷奶奶都是二婚，且都在前一段婚姻里就已育有一个孩子。

程茉那从未见过的大姑就是奶奶的第一个孩子，被留给了前夫。小的时候听父母说，大姑早年曾提了好些礼物找来过村里，却被奶奶给骂走了，连带东西也被扔了出去。

就在大姑默默捡了东西离开村里的路上，正好碰上了程林生从外面回来。那是他们姐弟两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见面，可惜相见不相识，等程林生回到家，才从街坊邻居的闲话里知道那是谁。

说起这段往事时，程林生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还不谙世事的程茉却听着莫名的难过，以至于多年以后再想起，依然仿佛亲眼见过般历历在目。

程林生讨厌走亲戚，程茉亦然，尤其是在奶奶过世以后。

作为唯一一个在程茉出生后还活着的祖辈，奶奶对程茉还是挺不错的，早年新房还没建好时，程茉也跟着奶奶住过一段时间——在二伯家分出来的一个窝棚里。

程家的祖宅很大，但并不属于奶奶，在爷爷过世时每一间房就都被瓜分干净了，只有当时年纪小还未婚的程林生什么也没有。

提到亲戚，程茉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说话总阴阳怪气的伯伯们，和常用防强盗小偷般的警惕眼神盯着她们姐妹几个的伯娘，偏偏他们几家就住在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至于二姨和三姑家，小的时候程茉也是很爱去玩的，可以蹭到家里没有的零食不说，还能跟着大人一起看租来的山歌剧碟片，算是程茉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了。

直到姑父和姨父的冷嘲热讽传到程林生耳朵，程茉被狠狠打了一顿，之后除了过年或一些重要的日子，她就都不怎么过去了。

连带着那些原本快乐的记忆，也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让她哪怕是再面对曾经很亲近的二姨和三姑，也不自觉多了份小心翼翼。

“二姐，你干嘛翻来翻去的啊，被子都被你卷起来了。”

身旁传来程莉含糊不清的抱怨，程茉叹了口气，将被子理顺，规矩躺好，强迫自己放空思绪。

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仿佛一层轻纱，温柔地覆在女孩微蹙的眉头。

“妈妈你不去吗？”

清早醒来就惊闻今天只有程林生带她们去姑姑家吃饭的程莉，伸手拉了拉苏萍的衣角，犹犹豫豫地问道。

苏萍挑起鸭子，瞟了她一眼：“一大家子全跑去干嘛，又让别人笑话你们家连口吃的都要蹭？你中午吃饭也收着点，别看见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许是瞥见了程莉松开手后低垂下的头，苏萍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好气地抛下了一句：“你听话一点，等我回来给你们带一个篮子蛋糕。”

程莉立马抬头重重嗯了一声，有些微红的圆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从家里到村尾要走十分钟左右，程茉将右手提着的那袋黄桃换到左边，脚下的步子却依旧慢慢悠悠。

只是程茉唯独忘了，村里只有这一条水泥马路，难免要遇上熟人的。

“哟，林生，你赚大钱了啊，还舍得买袋桃子去呢。”

程茉循声望去，认出是四伯程志生，旁边的四伯娘王玉莲也看了过来，眼珠子在程茉手里的袋子上滴溜溜打转。

“呵，我哪有那本事，这是小茉用她写文章发表的稿费买的，说是要带去感谢她姑前几年借钱让她上学呢。”程林生掀起眼皮看了他们夫妻一眼，拖长声音答道。

程志生张大了嘴，一双小眯缝眼射出精光，盯着程茉；“小茉写文章发表了？我们程家这是要出个女状元啊！不得了，不愧是大学生的女儿噢！”

听到大学生三字，程林生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他哼了一声不再接话，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程茉和程莉也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哎呀，林生你来了啊，小茉小莉快进来坐！”三姑程美英正站在门口和其他人寒暄，一看到他们立马笑着招呼道，又看向程茉：“小茉长高了吧，人也变漂亮了。”

程茉带上习惯性的职业微笑，乖巧应答，又将手里的水果递给她：“姑姑，祝你生日快乐。”

“姐你赶快接着啊，这可是你侄女写文章拿的钱给你买的，人家要当大作家的，这桃你供起来说不定以后还能跟着发笔大财呢。”紧赶慢赶也终于到了的程志生气还没喘匀就立马大声嚷道。

“真的啊，小茉你还在上初中吧，这么小就写文章还赚到钱了啊？”一旁的表姐童璐惊奇地看着程茉。

程茉还没来得及解释，程林生却先开口了：“小打小闹赚了几百块而已，我是说她还是得专心学习，以后不说考Q大B大，至少也得上个十大名校吧。”

童璐讪笑了下，不知如何接自己小舅这有点狂妄招人恨的话，只得又看着程茉：“小茉成绩还挺好的吧，又有才华，以后肯定是有出息的。”

偏程林生就仿佛读不懂脸色一般，继续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也就还行吧，这次考试只考了个全校第二，要是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的话，总不至于差那几分。”

“要我说林生你还是别对侄女成绩要求那么高，女孩子呢，反正都要嫁人的，还是要脾气好一点嘴巴甜一点。这平时见了我们几个伯娘也不叫人的，别以后考上了大学见到老师也是这样哦。”

一道略有些刺耳的尖利女声响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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