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照临唯一一次对石惜泉发火，石惜泉却既不生气，也不伤心。她对着李照临，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李照临，谢谢你。”

李照临天大的怒气便因她这一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有些无奈：“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师父。”

她却依然连名带姓地唤他。

李照临几乎是倾尽全部心血教导她，她也以前所未有的努力来修炼。可是，渐渐的，她却觉得，她的修为越精进，她与他的距离便会越远。

他依然与她谈笑风生，偶尔因为她不肯唤一声“师父”而生气，但是，他们之间开始生出无形的屏障，让他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害怕再也看不见他、听不见他。

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她顾自推开他的房门，径直走到只着寝衣的他面前，平静地问道：“李照临，你要走了吗？”

她没有错过他眉眼间一瞬间的慌张，下一刻，他又露出熟悉的笑容：“怎么，你舍不得我了？既然这样，还不叫我一声师父。”

她神情依然严肃：“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

李照临依然笑着：“我这不是一直带着你……”他倏然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放大的面容，感受着唇上柔软的触感，手指不知为何颤抖起来，想要将面前的人推开。

石惜泉很快就离开他的嘴唇，她白皙的面颊上有一抹浅淡的红晕，然而说话的语气仍然显得生硬：“我是说，从今以后，你要永远带上我。”

李照临闭上眼睛，他说道：“我是你师父。”

“没有人规定一对师徒就不能永远在一起。”他听见石惜泉在她耳边说道，他像是第一次察觉，她的声音竟是如此动听，能轻易让他的心变得柔软。又或许他早已察觉，却一直忽视。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他说道。

石惜泉定定凝视着他，忽然抬手抚上他的眼睫，感受着他的睫毛如蝶翅般在掌心颤动，她无声地笑了。

之后，石惜泉依然勤奋地修炼，她开始唤他“师父”，可是她的语气却比唤他姓名时更加缱绻，她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是他救了她，是他要教导她，是他亲自系上了他们之间的牵绊。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他一步一步后退，脚步却在她的声声呼唤中变得愈发犹疑。

她结成金丹的那一天，他拿给她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石。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灵气，她笑着问道：“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他说道：“知道涿光城吗？”

涿光城，这三个字几乎已被她忘却。曾几何时，对它的向往支撑她度过那段颠沛流离的时日。后来，他救了她，他取代了涿光城，成为了她心目中最可靠的港湾。

她看着他：“这和涿光城有关？”

他伸手轻轻抚弄着前方清澈的泉水：“这是流光石，拥有了它，便拥有了整座涿光城。”

掌心中的玉石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她心中生起一丝慌张：“你是涿光仙君？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他朝她眨了眨眼：“怎么样，你的师父厉害吧。”

她抓住他的衣袖，眼睛紧紧盯着他：“为什么要把流光石给我？”

他移开视线，又抚弄了一下泉水：“等你到达元婴之境，我便把涿光城托付给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发着抖：“为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我吗？”

他依然没有看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与歉意：“我……我飞升之日已近，离开涿光城，便是要找到一个接班人，如此才能放心离去。第一次见到你，我便知道，你便是我能够全心托付的那个人。”

石惜泉有一瞬间的错愕，飞升，这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事情，却被人如此认真地说了出来。她想到她还对他满心戒备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于是她问道：“你是在逗我开心吗？”

“惜泉。”李照临唤她的名字，“这段时日，天道的召唤越来越频繁，我暂时还能强压境界，但自知坚持不了多久了。希望你今后，能够保护好涿光城，让它不受邪魔的侵扰。”

石惜泉猛然将流光石抛入潭中，半空中划过一道流光溢彩的弧线。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冷然的短句：“你休想。”

他们之间的关系倏然翻转过来，想方设法追寻的人变成了他，而她只是避而不见。她躲在暗处，看他一贯带着微笑的双眸变得黯然。可是，渐渐的，他眼神中的愧疚不见了，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琥珀色的眸子重新变得温暖和煦。

她心中开始慌乱，心想他是不是对她失望了，是不是决定成为另一个人的师父。她终于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了。”他仰头，朝她露出惯常的微笑，手中还拿着那枚被她丢下的流光石。

他还在笑，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委屈，不受控制地朝他吼道：“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对我那么好，让我渐渐地离不开你。可是到头来，你却告诉我，你对我好其实是为了利用我，接近我其实是为了离开我！”

他神色有些慌张，连忙站起身，想要帮她拭去眼泪，可是手只伸到一半便停住了。她的眼眶更红，鼓起勇气扑到他的怀中：“我不会答应你的，你若想让我保护涿光城，便永远不能离开我。”

他听着怀中人悲伤的哭泣，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臂缓缓合拢，环住她的腰身。他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不去管天道，我不飞升了……我永远不离开你。”

石惜泉蓦地从他怀中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真的吗？”随即，她的笑容变成苦恼：“可是，你要怎么对抗天道呢？”

他朝她露出微笑：“只要废去我所有的修为、将我的仙骨彻底剔除。不过，之后你保护的对象，除了涿光城，还得加上一个我了。”

她神情变得难过：“只能这样吗？”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这是我愿意的，我不想离开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然而，他们没能如愿以偿。

李照临决定在石惜泉结成元婴之后便正式转移流光时的归属，然后剔去仙骨。可是，也许是违抗天道的惩罚，他没能压制住自己的境界，飞升的天劫提前来临。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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